“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尊娃娃请你一定要带回去。”绮瑟琳道。
“啊,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学生留下来的纪念品。”她把娃娃放回去,走回原位坐下。
“不过,如果哪天你决定开店,请务必通知我,我相信我会变成你的忠实客户。”两个女人互视一笑,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流过。
顿了片刻,绮瑟琳主动开口。
“夫人,我知道你今天的来意。”
“是吗?”菲雨微笑。
“请你放心,我已经很仔细地想过了。”绮瑟琳的视线落在袅袅的茶烟里。“我会中止和洛提先生往来,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我当初该更坚定才对。”这不是菲雨的来意,不过她实在止不住好奇。
“你和洛提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丈夫以前是替革命军工作的一个民工……”绮瑟琳的眸光更加幽远。
“啊。”菲雨轻轻颌首。
“有一回我先生受委托,载革命军的女眷去一处红十字会的收容所帮忙,那天却遇到流匪袭击……他和我儿子都在同一天遇害了。”菲雨一震。
红十字会。难民收容所。流匪。袭击。
难道……难道竟是她和西海历劫的那一次?
事后她只知道总寨的妇女没有人死亡,却原来,载她们去的司机父子罹难了……菲雨心中五味杂陈。
这两次,都是西海生命最重大的转折点。红十字会的遇袭让西海拿起了枪,开启他踏上战场的契机。而这次的意外,却关上了他的前途之门没有想到,这两次事件都和绮瑟琳直接间接有了关系……菲雨心头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洛提先生一直派人来接济我们,久而久之……嗯,大概就是这样。”绮瑟琳微低下头。
菲雨好长一阵子没有接话。阿比塞尔为这略长的沉默回过头,看见妻子的表情,眸底隐隐透出担心。
菲雨对他安抚地笑一笑。
“绮瑟琳,对于其它事我并不关心,我唯一关心的人是西海和令弟。”她转向对面的女人,温和地道,“或许在很多人眼中,西海是一个加害者,但是在我心里,他和令弟一样都是受害者,只是两个人受伤的地方不同。令弟伤了身体,西海伤了心。”
“我明白。”绮瑟琳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这不能做伪西海伤人的借口。幸好我今天接到通知,令弟的情况慢慢在好转了。”菲雨看着她。“西海应该对令弟的伤负起责任,哪怕最后要做苦工一辈子来偿还,都不该有一丝怨言。只是接下来几年,他可能不会是自由之身,只好先由我们这些长辈来接手。”绮瑟琳摇摇头。
“你们做的已经够了,谢谢你们。”她顿了一顿。“其实穆拉图不是我的亲弟弟,而是远房的一个表弟,只是现在,我们只剩下彼此是亲人了……他不是一个会和人动手的孩子,我想那天多少是受到旁边的人挑唆。年轻人本来就冲动。才会有这一连串的意外,穆拉图自己也有一些责任,”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他到美国接受治疗,尽量让他回复到最健康的样子。”菲雨提议。
绮瑟琳沉思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若能如此,那就谢谢你了。以我自己的能力,真的没有办法让他得到那么好的治疗,我真的很感激。”菲雨被她谢得有点汗颜。
“这些医药费,等西海将来出来,我会让他一分一毛都给我还回来,绝对不白白便宜他!”她郁闷地道。
绮瑟琳不好搭话,只能苦笑。
“除了医疗问题,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吗?”菲雨再问。
“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穆拉图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就好。”绮瑟琳坦白地看着她。“我比较想知道,你们是否还有其它的要求?”菲雨倩笑,款款地站了起来。
她依然会努力让勒里西斯的妇女学会更爱自己,但是她不再急着在短短的时间内改变一切。
她可以当那些湮没在时间洪流里,默默奋斗的无名氏之一。
她会把种子播下去,然后由她自己、她的女儿,以及所有受到感召的勒里西斯妇女,一起来让它生根发芽。
才刚出门,一辆车飘了过来,洛提匆匆跳下车,菲雨又好气又好笑。
“这就来护着美人了,是担心我们吃了她还是卖了她?”洛提走近了,看她的神情不像在生气。才松了口气,表情开始腼腆。
“也不是,我……就来看看。”
“我看是先听到风声才来看看的吧?”菲雨取笑他。“您请便。我们要回家陪小孩,不做电灯泡了。”她的态度竟然有如此大的转变,洛提一时反应不过来。菲雨不等他回神,自顾自挽着阿比塞尔走开。
“菲雨……”她回头一看,发现洛提还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心头一软,走了回来,紧紧地抱住洛提。
绮瑟琳不比雅丽丝美,不比雅丽丝年轻,不比雅丽丝跟洛提的时间久,但是她身上有某种东西,是洛提在寻找的。
无论这段三角关系如何发展,菲雨都不想再追究下去,这不是她应该做的。洛提一愣,然后感动地环住她。
原本两人都以为对方不愿意再和自己如此交心了……“洛提,不管将来你多了谁少了谁,都是你家的事,就是不准不理我。”菲雨脸靠在他肩头,闷闷地说。
“说这什么傻话?”洛提笨拙地拍拍她背心。“阿比塞尔要是欺负你,你随时来找我。那大个儿只是脑袋聪明。其实真的要打起来,我不见得输他。”
“哼!”旁边那个被谈论的大个儿很不痛快。
菲雨轻轻笑了起来,推开他。
“好了,你进去吧。对了,我已经答应绮瑟琳,等她弟弟状况再好一点就送到医疗更先进的地方,将来你们这几个哥儿们就算穷到当裤子,也不可以轻忽人家。”末了,她恨恨加上一句。
“大不了叫西海出来以后去卖玉兰花筹钱!”洛提温柔地摸摸她的脸。
“知道了。”啊!心软的菲雨,纸老虎的菲雨,他的小妹妹菲雨。
菲雨微微一笑,挽着阿比塞尔的手臂离去。
“阿比塞尔。”
“嗯?”
“我想过了……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娶个二老婆的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某人哭笑不得。
“不过。我太爱你了,我怕我还是无法一下子就离开你。”
“这种事连想都不必去想。”某人很不爽。
“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某人的老婆还是认真在想。“嗯,我想我一定会闹得你鸡犬不宁吧!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以为你哪天变心了,我会那么容易就闪开,让你们双宿双飞,门都没有!我一定要闹得你连进她的房间都没机会,让她夜夜独守空闺,然后闹啊闹啊,我对你的感情就会越闹越藩。等到我真的可以完全不再爱你的那一天,我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某人极度不爽地将她一把捞进怀里,就地正法。一个人如何割舍自己的一部分?
她已经不是朱菲雨,而是一部分的阿比塞尔,就如同他也不再是阿比塞尔,而是一部分的朱菲雨。
自己和自己之间,是没有空间插入“第二者”的。
菲雨在老公重重的罚吻之下,甜甜微笑,送上自己这辈子最深的爱恋……
尾声
西海移监的日子,终于来临。
所有审判已经结束,他以重伤害罪被判了十二年,七年之后可以申请假释。若一切顺利,出狱那年,他三十岁。
因为案件单纯,审理的过程相当快,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两个多月。
西海自动放弃上诉。
最后,法官接受律师的申请,以西海从小在东漠成长的经历,以及强壮的体魄足以对荒地开发做出贡献,同意让他加入“犯人拓荒计划”,并报请司法部审核。
加入这项计划的犯人除了法官同意,还须司法部另案核准,否则只能发还一般监狱服刑。
司法部长允以核准。
要移监的那一天,几个同为拓荒计划的犯人慢慢走出市立监狱,一一上了囚车,西海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犯人。
一看到门外前来送他的人,他愣住了。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父母一家,阿比塞尔一家,多亚、艾莫,连基顿都老远从东漠赶来。
“你这小子!放心,到了我的地盘上,我一定好好练一练你!”基顿哈哈大笑,差点一把将他拍贴在囚车上。
众人又感伤又好笑。他和父母、叔伯道别过后,慢慢来到菲雨和阿比塞尔面前。
看着阿比塞尔冷定的神情,西海低下头。
“对不起……阿比塞尔,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未来还很长,是不是失望,现在说还太早。”阿比塞尔淡淡地道。
菲雨摸着他被剪短的头发,明明告诉自己要笑着送别的,眼泪还是扑簌簌掉下来。
“西海,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假释出来也才三十岁而已,日子还很长。不可以太早放弃,知道吗?”她用力吞下喉间的硬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