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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李隽错愕的瞠大双眸,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行为举止这么野的宫女,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就算他这个秦王再不济,有哪一个宫女或侍从敢当面给他难堪,大概也只有她敢。

  昙月昂起下巴说道:“酒还没醒的话,我再去端一盆来。”

  “我不和个宫女一般见识……”说着,李隽按捺下满腔怒气,又倒回原地,呼呼大睡。

  见李隽这么自甘堕落、不知进取,她真是又气又觉得惋惜。他身为一名皇子,而且还拥有最大的封地,那么就有他该负的责任,真是枉费他还是父亲口中那位深明大义、贤淑温柔的窦贵妃所生,还以为他多少也承袭了母亲的个性才对,没想到却是这样浪荡、荒唐。

  “快点起来!”昙月无法眼睁睁地任由他自生自灭,至少在没试过之前,她不会轻言放弃,所以决定管这个闲事了。“睡在这儿会着凉的……”

  李隽还躺在地上,口齿不清地低喃。“不要吵……我还想睡……”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若是皇后派来刺探,也用不着这么多事,还管他会不会受寒。

  “要睡也回承庆殿再睡……起来!”昙月抓住李隽的右臂,硬是要将他拖走,无奈她的力气小,怎么也拉不动。

  “走开……”见昙月这么死拖活拉的,李隽越来越搞不懂了,她究竟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别有用心。

  昙月娇喘吁吁地瞪着还躺在地上的男人,只好从他的弱点下手了。“好吧,若是秦王肯马上跟我回承庆殿,那么我明日就偷偷送一壶波斯进贡给朝廷的三勒浆来给秦王品尝。”

  “三勒浆……妳没骗我?”李隽翻身坐起,眼睛都亮了,表现出一脸被她引诱的模样。“那可是皇上和太子才喝得到的……”

  “没错。”昙月颔首,身为尚食局的女官,自然拿得到。“怎么样?想喝的话就快点起来。”

  李隽发出吞咽的咕噜声。“妳可要说话算话……走!现在就回房……”说完便真的起身,不过脚步不稳,险些摔倒了。

  “你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喝酒伤身,这样有什么乐趣可言……”昙月看不下去,只好把肩膀借给他,让李隽能靠在身上。“我去找其它人来帮忙。”

  “没人会帮我的……”李隽在心中嘲笑昙月的无知,不管自己醉倒在哪里,都不会有人理会。

  昙月没有取笑他的意味,只是就事论事。“这也是秦王自作自受,怨不得会被这么看待,要获得别人的尊重之前,得先学会尊重自己。”

  听昙月居然教训起他来了,那口气又似乎出自真心,李隽完全摸不着头绪了,心想这个宫女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难道是新进宫来的?就算是那些宫女、太监也懂得见风转舵,只想巴结最有权势的太子,根本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唯独她与众不同……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得提防,于是故意把身体的重量都加诸在她身上,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孔,不过也感觉得出她有着纤瘦的肩膀,更矮了自己许多,要将他扶回房并不容易,说不定她很快就放弃了。

  “你可别睡着了……”昙月吃力地支撑着他往前走,见李隽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健壮,是个武将人才,明明只要努力就可以有一番作为,却镇日耽溺在酒上,在她眼里可真是暴殄天物。

  第1章(2)

  李隽听得出她说话的嗓音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已经没了树影的遮蔽,在明亮的月色映照之下,只见她约莫十七,头上梳着丫鬟,还有一张清秀柔婉的瓜子脸,上头既没有涂抹白色妆粉,也没画娥眉、点朱唇,更没有在额上贴花钿。再见她上身束抹胸、罩短衣,下穿襦裙,外头披着披帛,长长的裙襬让原本身段就纤瘦的她更加飘飘若仙,说她美,也不过是中上之姿,说她不美,但又透着干净清灵的气质。

  他原先以为这名宫女言行举止一点都不循规蹈矩,又没规矩,想必貌似无盐,没料到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果真是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见她咬着下唇,额泛薄汗,还是拚命地架着他往前走,他不懂,这个宫女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呢?她大可对他视而不见,就跟其它人一样啊……

  李隽不禁露出沈思的神情,揣想着她接近他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却已经本能地将身体的重量移开一半,免得真的压垮她了。

  才走了一半,昙月已经娇喘吁吁,有些走不动了。

  途中遇到巡逻的禁军,但只是瞟了他们一眼,没人愿意伸出援手,这让她心生愤慨,更替李隽不平,心想等将来秦王有了一番作为,看大家还敢不敢再瞧不起他。

  李隽顺势往地上一躺,继续当个废人。“我好想睡……三勒浆我不喝了……”

  “快点给我起来!”昙月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他,很不甘心地娇嚷。“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放弃自己……你的‘兰陵王入阵曲跳得这么入木三分,我就不相信那只是单纯的舞蹈……你心里一点都不羡慕兰陵王,不想效法他……如果不是,就不会跳得这么传神……”

  若不是今天被派去麟德殿帮忙,昙月也不会亲眼看到李隽跳“兰陵王入阵曲”,她看了大为震撼,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动,就像真的看到兰陵王在战场上号令军队,和敌人厮杀着,那么令人崇敬景仰,更让她初次对异性有了心动的感觉。偏偏表演的这个男人却是受众人耻笑的秦王,这让昙月心中生起一把无名火,才决定管这个闲事,要好好改变眼前的情况。

  原本闭着眼皮的李隽倏地睁开,瞳眸中射出两道犀利的精光,不过又很快地消失,他没想到会被这小小的宫女给看穿了,因为只有隐藏在兰陵王的面具后头,才能稍微表现出被压抑的本性。

  “妳对‘兰陵王入阵曲’又懂多少?”李隽嗤笑问道。

  昙月可没被这个问题难倒了。“我当然知道,据说这是在南北朝时,北齐的兰陵王相当勇猛善战,但是长相太过俊秀,就像女子一般,他自谦五官无法威慑敌人,于是用木头刻了假面具,临上阵时才戴上,果然大奏奇功,这才有了‘兰陵王入阵曲’这支舞蹈的产生。”

  “那么妳也应该知道兰陵王最后是怎么死的。”就因为功高震主,才落个那样悲惨的下场。

  “那是当然了,因为兰陵王受人民爱戴,又受部属拥护,最后却被齐后主毒死。”昙月跪坐在他身边,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相信兰陵王到死都不曾后悔过,因为他得到所有人的心。难道秦王没念过,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载之,故安;众同心以共立之,故尊,只有办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明君。”

  “这些话妳该去对太子说才对。”李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小看这个宫女了,那么多人看他跳“兰陵王入阵曲”,都没人察觉出舞蹈背后的意义,却只被她看穿了。

  “太子?他真的能够成为明君吗?”昙月反讽地问道。

  李隽心头一凛,出声佯斥。“妳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太子的不是。”

  “若是真有机会,我还想当面劝谏皇上,太子想再兴建一座比麟德殿更雄伟的宫殿,好举办盛大的宴席,让皇上欣赏歌舞,不过就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为了这个目的,居然在两年前怂恿皇上下旨加重百姓的赋税,这可是陷皇上于不义,将在历史上留下臭名……”只可惜当时爹正巧病倒,无力阻止。

  “住口!”李隽一把用掌心摀住昙月的红唇,皇宫之内多的是皇后和太子的眼线,这宫女是不要命了吗?“妳不怕死吗?”

  昙月无法开口,只是睁着柔美的秀眸,直勾勾地瞪着他,眸底燃烧着不肯屈服的火焰。

  “妳真的不怕死?”李隽被她那双无畏的眸光给定住,于是放开手掌,一颗心早被昙月方才的话给震动了。

  “看来秦王还懂得关心别人,在意别人的死活。”昙月发现李隽还有这一项优点,心想他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一无是处,至少证明本性不坏,不禁为他高兴,也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李隽哼笑一声。“我是怕被妳连累了。”

  “我也不是不怕死,只是怕没人敢当面劝谏皇上。”昙月心想自从爹因病辞官之后,朝廷中敢对皇帝提出谏言的人更少了,所以才会担心,怕百姓安定的生活又有了变量。

  “妳要怎么做是妳的事,可别扯到我身上来。”李隽佯装出担忧惧怕的模样。

  “想不到窦贵妃的儿子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她在殿前亲眼目睹秦王跳“兰陵王入阵曲”时,觉得秦王应该还有救,只是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可是眼下见他如此胆小怕事,要让他有担当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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