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一句话——”苏福儿冷冷地重复,“你想我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山风习习,松林沙沙,古寺悠悠钟声低沉回荡。
可原本是佛籁天音的暮鼓晨钟,对映此刻,不知怎地却添加了几分肃杀之气。
终于,凤尔善还是开口讨了他的条件——
☆☆☆
“去他姥姥的十八代!”
一路保持着甜美柔媚笑容的苏福儿一回到相府,一关上房门,立刻狂飙国骂。
管他太子的姥姥可是太后还是太皇太后,总之,谁教她们倒霉,有了这种灰灰灰孙子祸害人间。
原本趴在床上的虎子被她的怒气吓得弓起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声咆哮。
“怎么,造反啦?”她睨了它一眼,明明声线也没抬高,可虎子立刻识相地过来,磨磨蹭蹭地撒娇。
“嗷。”它毛茸茸大头拚命在她身上乱钻。
“唉。”她想板着脸,最后还是忍不住心软地一把将它捞入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长长吁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今儿个心情不好,迁怒你了。”
虎子仰起头,朝她询问地嗷呜了一声。
“是啦是啦,”她晶亮的眸子对上大猫滚圆的眼睛,无奈地道:“我知道不该对他心软,当初我根本连理都不必理他们这几个乱国殃民的男人祸水,管他政权轮替皇帝换谁当。可是当年皇上待我也是不错的,虽然他老搞不清楚我不是他流落在外头的无缘私生女,我只是他无缘的儿媳……”
“哦?”
“对啦对啦,反正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险恶复杂,个中内幕会吓到你猫皮疙瘩掉满地。”苏福儿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现下最最头痛的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所提出的要求。“可总归一句,都是凤磬硕惹出的麻烦,要不是他脑袋装大糞,迟迟不肯认清事实,早早把我妹给娶了,我也犯不着使出这等玉石俱焚之计。”
瞧,好人做不得吧?稍稍心存宽厚,就立刻被人得寸进尺欺到头上来。
不过,她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她的一个也跑不掉就是了。
“噗吱!噗吱!”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鬼鬼祟祟的声响。
她抬起头,疑惑的开口:“爹?”
偷偷摸摸在门外发出怪声的可不正是当朝文名鼎鼎的宰相大人?
“福儿,麻烦你出来一下。”
苏宰相自从毋须担忧乱臣贼子的困扰后,只快乐了三天,随即又开始找事来忧国忧民,而刚刚出现在相府大门外的事情,毫无例外地立即成了他老人家关注的目标。
“怎么了?”她抱着越来越嫌沉重吃力的大猫,前去打开门。“您怎么这个表情?”
“外面有人找你。”苏宰相还是那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既是找我,爹又操什么心呢?”她笑了笑,习惯性地安慰着他。
“可……”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忧心忡忡。“是御林军总教头邢大人。”
来得这么快?
“那个混——”她及时吞下突然上涌的怒火,硬生生挤出一朵甜笑。“呃,女儿的意思是,就是那个常混迹于太子宫的邢狩邢大人吗?”
“是呀,不过你千万别在邢大人面前这么说,”苏宰相还不忘教导女儿,“‘混迹’这个词不是敬语,不适用于令人尊敬的人事物之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爹,帮我抱一下。”苏福儿突然将虎子塞给他,转身扬声道:“来人,帮我整理行囊。”
“整……整理行囊?”苏宰相傻傻抱着猫,一脸错愕。
“爹,女儿应皇后娘娘之邀要到宫里住上一个月,”她笑得好不咬牙切齿。“就从今天开始。”
“什、什么?皇后娘娘?”苏宰相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天大皇恩圣眷给当头砸中,登时头昏眼花。“怎怎怎……怎么……”
“女儿会把所有开支帐项和家里的一切杂务都先交给管家,爹一样上您的朝办您的事,半点都不耽误的。”临离开前,她还不忘安抚地拍了拍满脸茫然的父亲一下。“记得,不认识的人上门来自称是您门生要谋事,别说‘不’,要说‘滚’,效果比较好,知道吗?”
“爹记得了,可是你怎么……皇后娘……”可怜的苏宰相突然得了口吃。“你……她……”
“喔,对了。”她吩咐下人索性将几只红木五斗柜全给抬了出去,一转头,自他怀里抱回虎子,灿烂一笑。“爹,您要是寂寞,就叫满儿回娘家来陪你十天半个月的吧,反正她也好久没回娘家,您也好久没有见着她了,对不?”
“啊,说得是,爹爹真是想死了小满儿!爹马上就修书一封到十九皇府,让满儿回来给爹瞧瞧是不是瘦了……”爱女情深的苏宰相立刻把其他事全忘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地写信去了。
苏福儿再度轻轻松松地转移父亲的注意力,只是当她望着父亲快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渗入了一丝涩然的落寞。
爹爹最担心最关心最疼爱的,她永远也排不上第一位。
谁教她自小就精明活泼、口齿伶俐、心思缜密,长大了后更是长袖善舞、手腕灵活、老奸巨滑,从来就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
所以她是这世上最不需要被心疼怜惜关怀照顾的女子吧?
苏福儿紧紧搂着怀里的大猫,把脸深深埋进那团毛球里,藏住了突然涌上眼眶的灼热与湿润。
☆☆☆
第6章(2)
那好,咱们就来谈一场交易吧。
什么样的交易?
是你绝对无法拒绝的交易。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假装娶我妹,并且还要敲锣打鼓,搞得天下皆知。
那么你要以什么来做交换?
我答应你做一件你想我做的事——除了嫁给你之外。这交易,你可是半点也不吃亏哪。
一言为定。
她早该知道,凤尔善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算计了去的人。
但她想过他各种可能性的下流想法,包括要她大跳艳舞,或者陪睡一夜,还是要五音不全的她当着众人的面丢脸地唱曲儿,甚至要她替他叠床铺被充当使唤的丫头……
可是住进太子宫里一个月?这可恶的家伙未免也太厚脸皮,太狮子大开口了!
坐在轿子里,苏福儿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冷笑连连,“凤磬硕,这都是你的错!我让满儿回娘家,教你孤枕难眠个十天半个月的,已经是太便宜你了。”
哪天真让她发起狠来,就把满儿送去大漠找小宝,让伊格猛好款待她个三年五载再放回来!
“福儿小姐,已经到了。”邢狩恭敬的禀道。
她略一回神,如花似玉的脸蛋微微一皱,随即笑意荡漾,和颜悦色地道:“有劳邢大人了。”
“福儿小姐客气了,此乃下官分当所为之事。”
是啊,当打手,押犯人,他邢大人干得可真趁手。
苏福儿忍住欲脱口的冷嘲热讽,微笑道:“不知邢大人今年贵庚,可娶妻否?”
邢狩一怔,有些防备谨慎地问:“下官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亲,不知福儿小姐这番相问是为——”
“没什么,不就是随口关心罢了。”她甜甜道。
邢狩迷惑了一下,一个清雅含笑声音已然介入——
“福儿是想为你作媒。”
随着好听的男性嗓音响起,轿帘也被轻轻往上撩,凤尔善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苏福儿心脏不争气地跳快了一拍,随即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怎敢劳烦太子殿下亲自相迎?倒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他目光温柔地笑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她眼神有一丝警戒地盯着那只修长的大手,熟悉、温暖,却又冷酷。
刹那间,苏福儿有立刻转身回家,逃离这旧有地快乐与痛苦、悸动与悲伤、幸福却又心碎……种种梦魇的冲动!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苏福儿了。
现在的她,已然练就铁石心肠,不会逃也不许败。
他休想再左右她的七情六欲、一举一动。
她伸出嫩若玉葱的柔荑,稳定地交到他手上。“谢谢。”
终于,再度握到她柔软的小手了,可是这小手微冰的触感却令凤尔善心下一疼。
两年前那一场大病之后,她的身子一直都没有调养好吧?竟连初夏时分也虚寒如斯。
他心头一阵悸痛,冲动地一把将她揽入怀,打横抱起。
“太子!”她震惊不已。
“地上脏。”他强壮的双臂有力地抱着她,只是简短地以三个字做解释。
“再脏我也能自己走,请太子放开——”她挣扎着,心儿又惊又怒又怦然狂跳。
再回到这熟悉的宫殿已令她几近抓狂,再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里,更激起她莫名心慌和恐惧……肌肤酥酥麻麻刺刺,心惊急如擂鼓。
不,她不想再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和他有力的心跳,她只想跟他拉开距离,有多远隔多远的好。
“你怕会再度爱上我吗?”头顶上那可恶的家伙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