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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很奇特的夜晚。

  奇怪的是醉归醉,但有些画面却又很清楚,例如在那场不甚精彩的拳击赛上,她握着拳头一直帮红拳套选手打气的样子。

  九成满的观众中,她的中文加油声特别清楚。

  后来红拳套两度倒下,又两度爬起,最后使出一个漂亮的上勾拳,十秒过去,裁判宣布胜利。

  红拳套在台上哭了,雅乐在台下抽抽噎噎,一脸酒气地跟他说,真的太感动了,说完,用力地擤了擤鼻涕。

  不太文雅的样子,但他却觉得好可爱。

  他不可能完全放下王子面具,但至少在她面前,他不用绷得这么紧。

  所以当隔天下午醒来,看到她急着要办离婚时,他内心才会涌起一种“想一起试试看”的感觉——想是这样想,但他自己也没把握是不是处得来,毕竟“觉得这人可爱”跟“可以跟这人相处”是两回事。

  他买了蜜月套组行程,想跟这个药剂师多一些相处机会。

  雅乐比他想象的更好。

  她真的很可爱,能玩爱玩,对于他的示好,也坦然接受。

  在大峡谷乘坐小飞机,参观胡佛水坝时跟他说起曾经在探索频道看到水坝建立过程,对那些辛苦的工人们真是敬佩不已,乘坐高塔云霄飞车时,她一路狂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觉得鬼吼鬼叫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而鬼吼鬼叫时却没人要她闭嘴,那就更爽快了……他觉得雅乐是个很坦率的人。

  那几天因为跟她在一起,他似乎也比较坦率了——承认教授很猪头(以前他都很官方地说教授对他们要求严格,那些不合理是为了他们好),也承认每次都跑来问他为什么病人这么多的文医生很莫名其妙(他其实想告诉文医师,有空观察别的医生一诊几人,不如改进自己对待病人的态度)。

  雅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对对对,有一次排号系统坏了,无法从诊间门上的液晶面板判断该诊人次,文医师居然还跑去药局看单号。

  “那天美姐的婆婆晕倒,临时请假,药局只剩下我,子浩,小芬,三个人做四个人的事情已经小忙,偏偏磨粉机还坏了,我们几百年没有手工磨药粉,光是那个药钵就找了快五分钟,然后呢,好像要跟我们作对一样,美格那台号称决不卡纸的包药机开始卡纸,每次卡纸,机器一直封同样的地方,然后你就会闻到类似烧焦的味道。”

  “有味道啊?”这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有啊。”雅乐继续形容,“其实封第一包药的时候就听得出来卡住了,但是按‘暂停’键也没用,还是会陆续跑个两三包才停止,打开时就发现药跟药纸全部挤在前面,每卡一次就得重新拉一次纸卷,每卡一次就得重新拉一次纸卷,万一有胶囊就更难清。”

  听雅乐的形容,他完全可以想象。

  少一个人,手工磨粉,外加三不五时故障的药机,怎么想都不是发狂两字可以形容。

  第5章(2)

  “这么兵荒马乱了,文医师还来翻我们的单子,嘴巴碎碎念着金医师现在看几个人了,田医师现在看几个人了,我那时一边磨药一边真的很想拿鞋子丢他,叫人来疯滚出药局,不要来给我们添乱。”

  人来疯?

  金英朗大笑,其实他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文医师辈分太高了,他光是想都觉得不尊敬。

  她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他觉得……

  其实挺不错的。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雅乐说,“大部分的人会有一种谨慎的心态,觉得自己好像在说谁坏话,但比起‘说坏话’,我会用‘陈述事实’这四个字,也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说的都是确实发生过的,就很像说‘大老板有小老婆’,这当然不是光荣的事,但他的确有两个小老婆啊。”

  在雅乐的侃侃而谈中,他突然慢慢了解为什么以前恋爱都不长久,他的前女友们都太文雅而内敛,被礼教束缚住了,他是这样压抑的人,应该跟一个直来直往的人在一起,学习坦率,学习正确的人生态度。

  他想跟她在一起,想再多看着她的笑脸,想再多跟她说说话,所以在她提出离婚以结束酒醉玩笑时,他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去玩,去吃饭,去培养彼此的好感。

  雅乐没再提了。

  回国转机时,他问她,“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他问的,他记得。

  两个月的新婚生涯,不是没有口角,但大抵还是愉快的,雅乐是个大方的人,什么不高兴都会说,好让他改,不必费心猜。

  只是这次真的太……

  他知道自己不只不该接电话,追本溯源,他更不该把电话给咖啡小妹,还一安抚就是三十分钟。

  难怪她会这么生气。

  “因为我太生气了,所以我决定让你也尝尝同样的滋味。”雅乐顿了顿,“我跟美格药厂的业务晚上要去吃饭。”

  美格的业务?

  金英朗对那个业务有点印象,之前听田闻齐说,每次跟汪太太谈完后,那个业务就会跑去药局晃,该不会从那时候就开始追求雅乐了吧?

  他知道雅乐长得漂亮,但在知道有别的男人打她主意时,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觉得有人在侵略他的领地。

  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不爽。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看过几次,不过今天早上第一次聊天。”

  “今天早上?”男人声音提高了,“几个小时前?”

  “是啊。”雅乐笑嘻嘻的声音。“其实我跟他不太熟啦,不过他早上送药过来时对我惊为天人,跟我要了电话,我想你对咖啡小妹都如此干脆,同理可证,已婚人士未经考虑给别人电话应该不要紧,就把号码给他了。”

  那个美格业务到底知不知道他示好的对象是人妻啊?

  太不爽了。

  当初他不该同意隐瞒结婚这件事情,导致那些苍蝇蟑螂搞不清楚状况一直黏过来。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或者,今天就去买戒指,如果雅乐不愿意。他们可以继续不公开,但至少要释放已婚讯息,让那些蟑螂老鼠离远一点。

  想到自己的老婆晚上要跟其他男人去吃晚餐就觉心头郁闷。

  耳边回荡着雅乐刚刚说的——“他跟我要电话,我就把号码给他了。”

  他不得不承认,“以牙还牙”比“心平气和地谈谈”有用多了,对于这问题,他们沟通过两三次,他改进有限,但是现在……以后他在给别人电话时,一定会想起此刻的感觉。

  整个杀很大,他会牢牢记住。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快三十,早上才知道原来他才退伍半年,跟我一样大,长得中规中矩,但嘴巴超甜,他还问我说,夏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日本一个叫做宫崎葵的演员,又一直说什么相见恨晚,好会说话。”雅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快,“后来他说早上同事刚好给他两张京华酒店的餐券,日期是今天,不用就浪费掉了,问我愿不愿意赏脸,基于爱物惜物,我就答应了。”

  金英朗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刚好?”

  “咦,你不是常常有这种刚好?”

  男人立刻无言了。

  他的确有很多这种刚好。

  金医师,你周末有没有空?A说她抽到的演唱会门票,不去看就浪费了,B说订报纸的送她电影票,c的哥哥买了剑湖山入场券但临时要加班,D去买早餐时不小心多了了一份,E帮爸爸买了衬衫,但爸爸太胖穿不下……

  雅乐很讨厌这种事,他也总是告诉她,是刚好。

  “总之,我今天吃完晚饭才会回去,如果他变出别人送的电影票可能就会晚一点,万一他在路上不小心捡到舞会酒吧的入场手环,大概又会更晚一点,结论就是,我有带钥匙,累了你就先睡吧,就这样,拜拜。”

  小芬嫌恶地看着自家沙发上那瘫成一条的萎靡人影,“夏雅乐,你这样真的很丑耶。”

  “又没有别人。”

  “我不是人啊?”

  “又没有别的男人。”

  小芬吼了一声,走过去把她的腿拨了下来,“脚不要这样放啦,难看死了。”

  “哎哟,人家脚痛嘛。”

  “三八,谁叫你穿那么高的鞋子逛街。”

  “那我买了新鞋子当然会想穿啊,我怎么知道它那么磨脚。”雅乐揉着红肿的脚趾,“我的脚都肿成这样了,你还对我大吼大叫。”

  晚上原本要跟那个美格业务去吃饭的,没想到业务在快六点时打电话给她说,有医生约他晚上八点谈新药的事情,所以今天不能去了,很抱歉。

  至于是哪个医生,她想也知道是金英朗——美格刚推出婴幼专用粉剂,号称比德国的品质还好,但由于单价高,推销困难,能有小儿科医师主动联络想了解,对业务来说多求之不得啊。

  饭碗要紧,当场她这个相见恨晚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明自金英朗耍了小手段破坏她的约会,她却很没用地觉得还不错,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才会气死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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