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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跟他谈一桩好买卖。”他目底烁光。

  “啊?”朱拂晓被他的答复弄得一头雾水,蓦地意会到自己似乎太激切了点,古怪的热气从心窝直冒,她颊若霞红,与一身金围紫衫裙相应更美。

  花厅中静默而下,两人四目相交,九曲桥上的喧闹彷佛离远了,听不真切。

  她像又看见那个“阿奇”了,有什么东西投落心湖,眼前的“阿奇”有些忧郁、有些深沈,有意无意允她看见他的秘密。

  “朱姑娘,如果妳要骂我堂堂男子汉,最后却得靠女人去攀关系、找门路,我也无所谓,因为我确实如此。只要能有二师弟陆竞高的消息,解我这十三年来的想望,妳要我跪下有何困难?”

  “谁要你跪了!”她红着脸娇斥,喉头略紧。

  不好。当真不妙。

  这次若栽下,那是赌心、赌情,比赌死生还严重。

  她惊惧,兴奋且惊惧,体会着那近似义无反顾的感情。

  鄂奇峰没驳她的娇斥,女儿家就有这权利,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要如何颠倒黑白都在理似的,这一点,她与翔凤又像个十足十。

  “我知道妳并未卖身‘绮罗园’,也就无赎身之事,朱姑娘若肯帮忙这一次,妳有何愿望,鄂某定尽全力为姑娘达成。”离太近了,再加夜风拂入,他一直嗅到她身上的馨香,那香气已缠绵他好几日,从他俩初遇的那一晚开始,尤其在深夜时候,他睡不成眠,会特别折腾心志。

  “在‘长春药庄’那夜,你为什么耍弄我?”她问出一直悬于心的事。

  鄂奇峰明显一愣,随即宁定,毫不闪避她直勾勾、盈着月与灯色的眸光。

  “我在耍弄自己。”峻唇终掀。

  朱拂晓深思看了他一会儿,反复想着他话中意。

  “那时,你把我当成翔凤,想着自己还在‘秋家堡’的那段日子,是吗?”

  他没答话,算是默认了,表情有几分耐人寻味,看她看痴似的。

  她由着他瞧,同时想着方寸间的波动,那滋味明明暖稠如蜜,却带酸味,冷不防呛上鼻腔。她周身热呼呼,耳热脸热,喉头却不受支使地泛堵。

  真没用!

  她朱拂晓何时也学起自怜自艾?

  这模样未免太不入流!

  “你往后会跟你的燕妹在一块儿吧?”没了姊姊,幸好还有个妹妹,他的师父、师娘在生时要他当女婿,他最后总会担起责任。

  鄂奇峰被她突如其来一问,不禁又怔了怔,而后定定颔首。

  “我当然要照顾她一辈子。”

  “嗯。”这回换她点头。

  她眨眨眸,再眨眨眸,水亮的凤眼挪向九曲桥上成串的小红灯笼。

  她看得如此专注,专注得近乎入了神,好似脑子里有什么事委实难以决定。

  “朱姑娘——”

  “鄂爷……”她忽地轻笑,淡紫纹花袖不经意一挥,抢了话。“好吧,咱俩之前的不愉快就算了,奴家不再往心里去,鄂爷与我从头来过。所以,我愿帮鄂爷这一回。所以……”

  “所以?”他被她过分轻快的神态弄得七上八下。她确实在笑,但不知因何,此际她的笑颜教他胸中刺疼。

  朱拂晓笑道:“所以,你给我三天。”秾纤匀称的上身微微往后,她又摆出惯有的慵懒站姿,一只藕臂世故地横在腰腹,另一只则大胆地探向男人,以手背摩挲他粗犷面颊,葱白指尖擦过他略宽的丰唇。

  “我就要你三天。这三天,你是我的,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陪着我,当我朱拂晓三天的男妓。”

  轰!

  鄂奇峰脑中炸开一座山,炸得思绪灰飞烟灭,一片空白。

  她说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知道,要鄂爷当男妓不是容易之事,可你也别觉得委屈,多的是王公贵族、富家公子要买我的初夜,我的‘夺花会’迟迟不办,就是想自主决定。”说到男女之事,她大大方方,无丝毫忸怩之态。

  “就你吧。”她巧笑幽叹。“我这身子也还干净,鄂爷肯不肯试?”

  他仍旧无语,不是不出声,而是出不了声,两眼死死地看着她,不眨。

  “……你看什么?”

  鄂奇峰还是不答话,还是看她。

  他看得她慵懒神情开始浮现迷惘,然后困窘慢慢染红她的双颊,看得她开始不安地抿唇,又可疑地扬高下巴,试图故作镇静。

  “你看什么?”

  她问他意欲如何?他才要反问她,她究竟意欲如何?

  她就要他三天……今宵不虚度,三天后,便忘来日之冥冥吗?

  这姑娘,明明这么美、这么娇,这么世故风流、胆大高傲,怎么也会霸道得让人心疼,让他……让他……

  “我朱拂晓可不是光看不做的主儿!”

  最后,她恶向胆边生,说做就做,干脆扑过来勾揽男人的颈项。

  他双臂本能地搂稳她的身躯,随即热气烘上峻脸,他的唇于是遭到狠吻、重吮、啃咬,一连串突袭下,这会儿,真被堵得无法说话了……

  第五章 醉不成欢,谁伴婵娟(1)

  五日后。

  鄂奇峰身处在闹市深巷里的一座小四合院内。

  这座四合院呈南北略长的矩形,建材是再寻常不过的土砖灰瓦,门板上留着岁月痕迹,掩在曲曲折折的巷内着实不起眼。“千岁忧”寒春绪选在此处与他会见,而非传言中时常出没的沿江地带,他并无讶异,倘若今日身分交换,他也会做出同样安排。

  再有,这小四合院想必仅是寒春绪数个藏身处之一,明朝他若再探,定已人去院空。狡兔不止三窟,他和他皆是多疑之人。

  “听我拂晓妹妹说,鄂兄急着找我,有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找我谈?”说话的汉子两脚开开、蹲在院子角落的槐树底下,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那把略粗的长烟斗黑得发亮,跟他晒成黝亮的脸庞一样粗犷。

  鄂奇峰看着他束于脑后的一把银丝,白发如雪,白得几近刺目。他尚未出声,对方已把话挑开——

  “不然阁下以为‘千岁忧’是怎么来的?为了混口饭吃,我可是劳心劳力,时时不得安宁,早生华发也非我所愿,唉。”似真似假地叹道,耸耸肩,发瘾似地又抽上两口,径自吞云吐雾。

  鄂奇峰没说什么,沈静且迅速地环顾周遭一眼。

  两刻钟前,他与朱拂晓是一同被领进来的。

  此时,四合院中只剩他与这白发黑汉,朱拂晓已被对方手下带往别处安置,据寒春绪自个儿透露,是他的相好姑娘君霁华要与自个儿的好姊妹叙旧。

  他盘腿靠着树干坐下,甫坐好,发现一张黝脸冲着他咧开白牙,黑亮烟斗大方地递到他鼻下。

  “要抽一口吗?”寒春绪怂恿道。“这味烟草用了蔓罗根和罂粟,从西南一带进来,中原可没这好货。”

  “寒兄也抽薄荷烟草吗?”鄂奇峰眉间微拢,不自觉问出。

  “谁抽那种娘儿们的玩意儿——”突地一顿,弄明白意思了,他嘿嘿笑。“鄂兄是要替我的拂晓妹妹当出头鸟吗?是……姑娘家抽旱烟是有点儿不矜持、不贤淑、不小女儿家,但你不觉她抽烟模样真好看、真可爱、真风流?唉,就是跟咱们男人抽烟大大不同啊!倘若我抽起来也能可爱又风流,好看得不得了,就不会被我那相好的赶到这里来黯然独抽了……”语气竟还挺寂寥的。

  鄂奇峰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抽烟的姿态……好看?可爱?风流?他无法反驳,那正是他内心所感,却也是别的男子眼中所见的。

  他放了过多心思在她身上,对于该如何改正这一点,他做得很不好,尤其在她开出那个……乱七八糟得教人恼火的鬼条件之后,他更难把她从混乱的脑中完全剔除,而这种近乎无能为力的弱势,让他愤怒,对自己感到愤怒。

  此刻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他沈住心神,把送上来的烟斗淡淡推回。

  “寒兄手中买卖沿着一江南北横贯东西,不论是柴米油盐类的民生物资,抑或香料、茶叶、布疋等物,暗中接盘、销盘的事早非秘密,我听说,连活生生的东西寒兄都能安排好买主,自有销出管道。”

  “你别胡说!拐卖俏生生大姑娘的缺德事,那是前一任掌事的家伙干的,老子可没做!老子还把他给宰掉,丢进江里喂鱼了!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会生出满头白发?”诸事操劳啊!寒春绪喊冤地瞠大眼。

  “我指的活生生之物不是姑娘。”鄂奇峰嗓音沈稳,目光锐利。“寒兄前些日子不是销了几批来路不明的蒙古骏马,一部分往西南,另一部分从辽东出海了,你马匹销盘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转个手便大赚一笔,不是吗?”

  “……你到底在一江南北安插了多少眼线?”赶紧再抽两口烟压压惊。

  鄂奇峰对他故作吃惊的反应微微勾唇,平淡道:“关于那些蒙古马,寒兄最好别再接对方那些货,你若要持续经营这一块,我手上有货源,保证品种纯过你所见到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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