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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看我看痴了。鄂爷,瞧出来了吗?奴家可不是爷心里那位翔凤姑娘,她是知礼守教的闺秀,奴家可坏到骨子里去喽,能拿就拿,该抢就得抢,到使强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您说我怎会像她?”

  她当然不是翔凤。鄂奇峰再清楚不过。

  凝视着面前略有憔悴的娇容,他左胸滚烫而裂痛。

  对翔凤,那是青梅竹马多年培养出来的情爱,他呵护她、深深喜爱她,十三年来更添歉疚。而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奴家”长、“奴家”短,贬抑自个儿的姑娘,她让他感到痛,胸中因她泛开的热流永远夹杂痛楚,他想逃开却亲近了,想推拒却深受吸引,他的心如此矛盾,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就顺其自然。

  如果这样的他入得了她的眼,能在一起,也就在一起……

  他抬手握住在粗糙脸上轻弄的嫩荑,她像是没料到他会“反击”,纤指不禁颤了颤,他握得更紧些,不再任她一阵逗弄后就轻松脱逃。

  朱拂晓生着闷气。

  她“来清苑”头一回留男人住下,这位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的鄂大爷才清醒不到半天,便闹着要离开,急腾腾想赶去与他的宝贝三师弟和手下们会合。

  欠债就得还,他根本无心偿还嘛!

  那具美好矫健的身躯都还没让她沾上半口,就又多出一个箭窟窿,算什么?算什么?!

  静且慵懒地啜着丫鬟送上来的新碧茶,她坐没坐相,半身挂在窗台子边,九曲桥上的小红灯笼早已点上,人工湖面有三、五艘小花舟,专给寻芳客带着花娘游湖之用,欢闹歌音或远或近、随处可听,“绮罗园”的夜一向精彩。

  “……铁环和九全说,他们领人赶至时,林中除你之外并无其它人,他们找到你的刀头棍,刀头沾血,地上亦有大滩鲜血,估计对方亦受重伤。”

  “循着血迹有查出什么吗?”

  “血迹一出树林外就被掩了,当夜又下过一场雨,更难追踪。”

  闻言,鄂奇峰微微颔首,双目沈吟淡敛。

  他留下没走,可不是决定顺谁的意,而是三师弟宋玉虎潜进“绮罗园”,送来外用内服的药粉和药材各一批,一边将定山坡后续之事回报。

  金嬷嬷是挺好收买的人,大爷使得起银子,再加上“来清苑”的主子姑娘没发话赶人,她也就随便。

  至于朱拂晓……她是气闷到不想说话,气自己干么替人家忧心?人家不领情的!她气自己明明生着气,却还是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想知道他们“收网”收得顺不顺利……

  “射中你的铁制短箭制作精良,该是十字弓、袖箭机关盒所用之箭,箭头淬毒,我已要大伙儿留意,每人随身带上解毒金创药和药丸,以防万一。”低嗄声音从黑帷帽底下透出,今晚的宋玉虎倒说了不少话。

  鄂奇峰点点头,又道:“你那晚放走的人呢?情况如何?”

  “故意放走两个,分别派人轮流盯梢,一旦那两人跟二师哥……跟陆竞高有所接触,咱们立时能知。”

  “嗯……”鄂奇峰暗自调息,边思索事情,刚张嘴要说,却瞥见倚坐窗边似睡非睡的那抹紫影忽地站起,伸懒腰的姿态让他联想到猫儿。

  她想干什么?

  他定定看她,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润玉,去后院厨房那儿把元玉找回来,咱三人乘花舟游湖去。”

  “啊?咦?喔……”润玉憨憨应声,放下帮主子搧凉的小扇,不自觉瞄了榻上的男人一眼,像有些举棋不定。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真恼!到底谁才是主子?

  “是!”小丫鬟像也察觉到主子强捺在内心的怒火,赶忙照办,拔腿往外冲。

  “朱——”鄂奇峰欲唤住朝外走去的姑娘,但唤住她做什么?要她陪在身畔,即使不说话,那也好吗?

  她在生气,气他急着说走,若非三师弟来这一趟,他此时应已在马背上。

  他想与她在一起,但他不要露水情缘,待师门之仇有个结果,他会给她一个交代,只是现下,许多话说不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适才要和三师弟说什么,他竟有些忘了。

  下榻,他轻按了按胸前箭伤,下意识走到她刚刚待过的窗边,往外望。

  小湖畔,她正撩裙跨上一艘小花舟,润玉拉着元玉从另一头跑去,跑得气喘吁吁,她在小丫鬟们跳上小舟时,故意晃动舟身,闹得两女孩儿一阵尖叫,她倒捧腹哈哈大笑。

  愈是发怒、不开心,愈要笑得张扬外显,浑没事似的,她就这脾气。听她脆铃般笑音,他心中蓦然一紧,怜情暗生。

  宋玉虎走到他身旁,帷帽后又透出沈声,平静道:“小师妹这阵子待在北方牧场,尚不知你受伤。”

  “别让燕妹知道。”

  “嗯。”顿略,黑色纱帷后的一双精目瞟向湖面。“师妹喜欢她。很喜欢。如果你要带她回北方,师妹会很欢喜。”

  “她”指的是谁,两人都清楚。

  鄂奇峰尽管抿唇不语,不动如山,面皮已隐隐窜热。

  “绮罗园”的人工湖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来清”、“来奇”、“来静”和“来趣”四大花苑全临湖而建,九曲桥过去的另一端湖畔还置落许多大大小小花厅,用来招待宾客。

  朱拂晓和两丫鬟自个儿划舟,过湖心,停停玩玩,经过“来静苑”时还跟里边的姊妹讨来一壶酒,最后她们在“怜香阁”附近上岸。

  “怜香阁”是花娘们平常练习玉女功、养颜美肤的所在,她今晚在“怜香阁”内的香药浴池里泡了澡,换上干净衫子,遣走两个被她强拉一块儿泡澡的可怜丫鬟后,她独自一个走回“来清苑”。

  她脚步好轻好轻,凌波一般。

  当她踏进房中时,正盘腿在榻上调息养气的鄂奇峰仍察觉到,长目于是徐徐掀开,注视着她笔直朝自己走来。

  “宋三爷走了?”她问,在离他三步的地方伫足。

  鄂奇峰双目微瞇,放下交盘的两腿。“是。”

  “鄂爷还在这里,没随他走。”再走近一步,语气幽幽。

  “是。”

  “那很好。”再近一步,近到她的长衫子已碰到他的腿。

  房中的氛围突然浓郁起来,空气漾开稠香,灯火生姿摇曳,他们像处在波心,涟波却是朝内,往他们身上一波波涌来、涌来……有什么团团将他们俩围困,扯紧彼此,让呼息愈来愈快、胸中胀痛、血气灼烫,让他只能着魔般紧盯着她,无法挪开视线。

  “那很好……”她低幽又喃,伸手拉开腰上的衣结,然后卸下长衫。

  衫子底下,她未着寸缕,如婴儿般光洁,盈逸着动人幽香。

  她拔掉金钗,松垮的发髻随即崩下,乌丝如瀑直落,衬得她清肌更为莹白。

  鄂奇峰屏息看着眼前一切。

  他不可能不为所动,尤其在他已对她有意的情况下,浑身悸颤,心口汹涌,要抵拒这股极香,比登天还难。

  “朱姑娘……”喉头燥热,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强迫双目锁住她的眼。

  她的眼柔媚如丝,醉了似的,却是再执着不过。

  “鄂爷,奴家想了想,与其闷头自个儿生气,倒不如把气往您身上出,那还能图个痛快。”一顿,艳唇勾笑,柔荑攀上他的宽肩。“所以啊,我跟鄂爷讨债来了,就三天,咱们把帐仔细算算,往后就两清。”

  躺下吧……

  她藕臂使着劲,把他往后压倒在榻上。

  鄂奇峰顺势躺倒,两眼仍一瞬也不瞬的。他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疼麻痒,只觉整个人快要燃烧,血往脑门冲,气往丹田急聚。

  他被推倒,那柔润如水的女人爬上他的身,跨坐在他腰际,乌发散在她裸身上,亦散在他胸前。

  他听着她在耳边揉笑轻喃——

  “鄂爷别怕,奴家会好好待您的……”

  第七章 可怜飞花自犯伤(1)

  破晓时分,藏青带雾的光穿透窗纸,穿透纱帷。

  趴睡在他身侧的女人仍一丝不挂,他也一样,薄丝被不知何时掉到地上,连枕头也滚落,床帷内流动着静谧谧的幽情,明明是静的,却又流动,应该是隐晦未明的,却愈益浮现。

  血中的欲潮犹在,鄂奇峰沈静调息,深徐地拉长呼息。

  他看着女人那张脂粉未施的脸蛋。

  青丝圈围下,她的脸好小,少掉精巧的艳妆,她面色偏白,像吹弹可破,薄透得连肌肤底下的细小血丝都隐隐能见。清秀的眉,清秀的鼻唇,垂睫密密投下两弧阴影,看起来这么稚嫩,如此可欺……

  然而,他才是“受欺”的那一方。

  被她扑倒,他……甘心情愿。

  对她的感觉颇复杂,有欲望、有迷惑,会心怜她,又常对她感到莫可奈何。

  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他尽管不明白她为何非要他不可,是放不开那个“阿奇”?抑或只为了以“男妓”之词辱他泄忿?事已至此,她做了她想做的,接下来就该按他的想法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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