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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把她当作是“东西”的人!

  难怪那七年里,虽然他们住在同一楝公寓里,天天都可以见面、可以说到话,她却依然觉得孤独、感到寂寞,原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事实是,走在一起十年,他们竟然没有真正的交集过。她再也说不出任何挽回的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她而去,多年来的辛劳与期待就这样付诸流水。

  然而,她的噩运也才刚开始而已。

  这天早上,韩颂奇把话说清楚后就出门到医院去了,中午,失魂落魄的她到日本料理店上班,刚进厨房,后门就被厨师和所有侍应生气势汹汹地团团包围住。

  “说,陈玉婉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啊!”邝求安呐呐道。“她……她怎么了?”

  陈玉婉是和她一起北上到料理店来工作的邻居,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并不熟,只是因为她们是同乡,所以彼此话多一些而已,可真要询问陈玉婉的个人私事,她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还敢问她怎么了!”厨师粗鲁地推推她。“她是会头,两年的会她收了十几期的会款,这期我标到了,可是会款收齐后也不给我,她人就落跑了,可恶,你一定是和她同伙的!”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惊慌地否认,胸口透心的凉,因为她所有的积蓄也都在陈玉婉标的会款里,如果陈玉婉真的倒会了,那她……她所有的积蓄也就……就……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一定知道!”厨师矢口赖定了她。

  “对,她一定知道!”其它人也异口同声附和。

  “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不然你就得替她还钱,不还的话,哼哼哼,我们就去告你们连手诈欺!”

  告她?

  为什么?

  她也是受害者呀,为什么要告她?

  恐慌又无措的邝求安一回眸,又见老板站在她后面,表情严厉地通知她,除非她能够把陈玉婉找出来证明她的清白,否则他也不敢再雇用她了。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炒了鱿鱼。

  一整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追回自己的积蓄,邝求安四处寻找陈玉婉,打电话问陈玉婉家里,陈玉婉的爸爸说女儿已经三、四年没跟家里联络了;再去陈玉婉住过的地方、去过的地方、提过的地方找人,也都没有任何踪影,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到哪里找了。到了晚上,拖着疲惫又焦虑的身子,她赶到KTV上班,不到一个钟头,她就因为心不在焉而不小心得罪了客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

  “但他……他要摸我……”

  “客人永远都是对的,你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还学不会吗?”

  “我……我……”

  “明天不用再来了,不然我很难对客人交代!”

  于是,她又失去了第二份工作。

  而后,午夜刚过十二点,当她回到住处时,却发现屋子早已退了租,也搬空了,她的行李都被整理到房东那里去了……

  “韩先生说他要结婚了,不续租了!”

  房东冷着脸把行李箱和旅行袋扔给她,然后就砰的关上大门,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她。

  一日之间,她什么都没了!她的男友,离开她了。她的积蓄,被卷光了。她的工作,都没有了。

  她的住处,被退租了。

  如果找不到陈玉婉,她还会因为跟她毫无关系的罪名被告,未来更会是一场恐怖的梦魇。

  她真的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打开背包,又发现她全部的财产竟然只有两百多元,连买车票回南部都不够,提款卡也是空的,因为前两天刚领钱去缴会费。

  迫不得已,她只好打电话回家,想求救。

  “终于想回来了吗?很好,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那正好,我们家路口转角那家超市的老板想替他儿子娶老婆,你就回来嫁给他儿子吧!”

  “但……但那家超市老板的儿子是……是低能儿……”

  “有什么关系,他肯付两千万的聘金就行了,这么一来,你欠我们的债就可以一口气还清了。”

  “可是……”

  “景气不好,你哥哥开的公司缺头寸,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帮忙?

  用她未来的下半生去帮忙?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很想笑,她什么都没有了,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都是白白浪费了,她却不想哭,而只想笑。

  她这二十六年的生命究竟算什么呢?

  深夜三点多,拖着行李走在忠孝东路的人行道上,她一直这么问自己,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她回答。

  对她亲生的妈妈和周妈妈而言,她只是个多余的累赘,所以她被抛弃了。

  对养父、养母和韩颂奇来讲,她只是个“物品”,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她就被丢弃了。

  这二十六年来,究竟有谁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

  那么,如果她继续用下半生的二十六年去寻找,就会找得到能够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吗?不知道。那是个不确定的未知数,不走到最后,谁也得不到答案,未来的事,也只有未来才能知道结果。

  更何况……

  未来?

  她还有未来吗?

  如果找不到陈玉婉,诈欺的罪名就得由她一个人承担起来,她又还不起那些会款,养父母更不可能替她偿还,到最后,她只好为她从未犯过的罪去坐牢。

  一个坐过牢的女人,还有谁会对她付出真心?

  或者,她也可以顺从养父母的要求,嫁给那个超市老板的儿子,超市老板应该有能力替她付清那些会款,可是……可是……

  她真的要把她的后半生交给那个人高马大,却只有六岁智力的低能儿吗?

  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好累好累!

  她也觉得厌烦了。厌烦她自己,厌烦这个世界,好厌烦好厌烦!她累了、厌烦了,却还是一直往前走,因为她不知道除了往前走之外,她还能如何?走着、走着,她觉得行李好重好重,就把它们丢掉了,谁要就谁拿去吧!

  走着、走着,她觉得不想再走下去了,就在一旁的行道椅上坐下,松懈身体,脑袋放空。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她不想再走下去了,所以她就停了下来;那如果是生命呢?倘若她不想再继续了,也可以就这样停止了吗?

  是她自己的生命,应该可以由她自己来决定吧?

  “回来得正好,这给你,快,要出发了!”

  “咦?”刚踏进家门半步,身子滴溜溜一转,康桥又被拖出门去了,手里还多了一把点三八,他啼笑皆非的举举枪。“喂,这是干什么?我……”“南部的人闹事闹到我们地盘上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我们的地盘很好吃呢!”

  “可是我……”

  “你是不是康家的人?”

  “当然是,但……”

  “那就给我闭嘴!”

  “……”闭嘴就闭嘴!

  康桥不甘心地瞪表哥的背影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随后跟上。

  午夜时分,北投某处山区公路上轰轰烈烈地展开一场南北帮派大干架,千军万马,枪林弹雨,直到差不多干出个结果来之后,姗姗来迟的警车才摇着车屁股赶到,现场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摊摊的血迹,连半个伤者也没有留下来给他们探听,大家只好鼻子摸一摸,又回警局里去抓蚊子了。

  “桥廿,介勇喔!”

  “哇尚某爱替郎‘乔’,拜托麦叫哇‘乔’。”康桥喃喃道。

  虽然康家是外省人帮的角头,但也有不少台湾郎手下,耳熏目染之下,康桥也能说得一口正港A台湾话,尤其是三字经,保证一流的难听,最高质量的脏。总之,要混帮派,不会台湾话一定混不下去的啦!“走,大家到定来去林一杯!”

  “……”

  就像干架一样,康桥又身不由己的被拖去“林一杯”,这个人敬他一杯,那个人敬他一杯,杯杯都是“厚达啦”,到最后,他也开始敬这个人一杯,敬那个人一杯,杯杯见底,直到他见底见到地上去了。

  “啧,捺A加某量!”

  “虾郎麦加伊扛返去困啦!”

  默默的,他的表哥康健把他扛到肩上,麦扛返去台,不,困。

  不过,一回到家里,康健就像扔米袋一样把康桥丢在地上,然后径自转去开冰箱拿冰水喝。

  “不用装啦!”

  “下次换你!”

  康桥咕哝着从地上爬起来,甩甩头,晃了一下,苦笑,转身进浴室去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每次回来都这样,下次谁敢回来!”他嘟嚷着抢来冰水,仰头大口灌。

  “你敢不回来,爷爷会拆了你的骨头!”康健嗤之以鼻地道。康桥哼了哼。“他们呢?”

  所谓的他们,是指康桥的外公、舅舅、舅妈和康健的老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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