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王爷回来了,咱们还在想怎么府里突然热闹起来了……」瓜尔佳氏含讽的笑说。
乌雅氏笑哼一声。「主子回来了,奴才们自然不敢偷懒了……」
瞥见她们迎面走来,乌勒衮颔了下首,即便没有正式的名分,他在口气上还是给予了敬重。「两位姨娘这几个月身子可安好?」
「怎么会好呢?」乌雅氏撇了撇嘴。「想说公主媳妇儿从苏州回来了,要去给她请个安,结果吃了闭门羹,这架子还真是大,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咱们,害我气得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瓜尔佳氏冷笑一声。「那是当然了,咱们乌勒衮的爵位再高,也比不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和硕公主,只能被她踩在脚底下,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两个女人就是希望离间他们夫妻,见不得什么好处都给了乌勒衮,反正就是吃定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两位姨娘又是用什么身分去的?公主没有宣召,就好好的待在王府里。」乌勒衮了解她们爱兴风作浪的个性,之前容忍,是看在长辈的情分上,可是不代表愿意听见她们用这种口气和态度来侮辱姮贞。
被乌勒衮的话这么一堵,两个女人顿时都呆住了,只能干笑两声,也不敢再说下去。
不再看她们的嘴脸,乌勒衮很快的回到寝房,换上蟒袍之后,便即刻进宫。
当他进入紫禁城,经过遵义门前,每每都会不由得屏住气息,感受到那股肃然起敬的氛围,而在太监的引领之下,乌勒衮来到了养心殿。
御案后的皇帝正在等他,年轻的脸上显得严肃。
「臣乌勒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勒衮啪啪两声,甩下箭袖,然后跪拜行礼。
皇帝从亲政到现在,尽管还不到两年,但俊秀的脸上已经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爱卿一路辛苦了,起喀吧。」
「谢皇上。」乌勒衮站直挺拔的身躯,一面退到旁边,一面摺起箭袖。
「朕已经看过爱卿的奏章,对日月会的胆大妄为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苏州知府果真愚昧到了极点,当真死有余辜,朕也就更加明白要将这群乱党铲除,不是区区几个月就能办到。」御案后的皇帝口气益发地凝重。
乌勒衮深深一揖。「臣这趟去苏州,却未能抓到日月会的副总舵主,完成皇上交付的事,恳请皇上降罪。」
「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说到这里,皇帝口气顿了一下,摆明了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让公主遭人劫走,这点你可就难辞其咎了。」
「臣知罪。」乌勒衮曲下双膝,对此责无旁贷。
皇帝缓缓地从龙椅上起身,来到他面前站定。「你可知道她为了去苏州,来求过朕几回?整整十天,她每天都进宫来求朕,不管朕跟她说有多危险,她还是坚持要走这一趟路。」
闻言,乌勒衮的心都拧了。「臣知错。」
「到最后朕实在拿她没办法,便问她为什么非去不可,她说尽管你只当她是妹妹,但是也想珍惜跟你相处的每一刻,即便是龙潭虎穴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就算你还是无法爱上她,到了最后,也会亲手结束这一段婚姻,好让你能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皇帝瞪着伏跪在眼前的乌勒衮,嗓音透着不悦。
乌勒衮听得都愣住了。
「睿亲王,你这额驸该当何罪?」皇帝质问。
「臣罪该万死……」乌勒衮不晓得姮贞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口上,痛到无法呼吸。
只因自己对这段感情醒悟得太晚,让姮贞吃了这么多苦,乌勒衮多希望现在她就在眼前,让他能告诉她,这一生绝不负她。
皇帝哼了一声。「她虽然不是朕的亲姊姊,不过却跟朕的感情最好,是朕最喜欢的姊姊,也就是因为这样,当她选择要下嫁给你,朕二话不说便同意了,结果你却没有好好的保护,要知道她有可能因此死在那些乱党手中,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允婚。」
「臣惶恐。」乌勒衮愿意接受所有的指责,毫无怨言。
「你是应该惶恐。」皇帝两手背在身后,一步步的踱了开来,有片刻都没有开口说话,那股诡异的沉默让乌勒衮开始不安起来。
「……虽然君无戏言,是朕亲口答应将她下嫁给你,不过见自个儿的姊姊受了莫大的委屈,又怎能装作毫不知情,所以朕打算中止这门婚事。」皇帝不期然地扔下这番令人震撼的话。
闻言,乌勒衮俊脸丕变,立刻掉转身躯,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皇上的意思是说……」
「朕已经说得很明白,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她,这段婚姻再维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皇帝满意地看着他惨白的俊脸,不过口气依旧不容转圜。「朕自会再帮她挑一个更适合的额驸,希望这次能带给她幸福。」
乌勒衮心中升起阵阵的寒意,让他全身冰冷。「启禀皇上,臣的确是错了,错在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才让公主受苦,不过如今臣与公主彼此相爱,至死不渝,恳请皇上开恩。」
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姮贞改嫁给他人?怎么能够就这么放手让她走?她是他的命,他这辈子唯一的幸福啊……
「朕不想再听你这些解释,你可以跪安了。」皇帝面无表情地低喝。
「皇上……」乌勒衮哑声地吼道。
皇帝索性袍袖一甩,在离开养心殿之前又丢下一句话。「对了!就算你这会儿去公主府也没用,朕让她住进慈宁宫,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着,没有朕的允许,你是见不到的。」
看着皇帝拂袖离去的尊贵身影,乌勒衮顿时面如死灰,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有不断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保住婚姻、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皇帝都开口了,又有谁能帮得了自己?
乌勒衮抡紧拳头,从金砖地面上爬起来,决定去求太皇太后让他见姮贞一面,相信姮贞也同样不愿意被拆散。
待乌勒衮来到慈宁宫,果然被挡下来了,连太皇太后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姮贞的影子了。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死心,就算今天见不到,明天还是会再来,乌勒衮知道这次轮到他要用真心来感动皇帝了。
★★★
慈宁宫——
「公主!」当晚戌时左右,冉嬷嬷匆匆忙忙的奔进春禧殿,这座偏殿距离太皇太后的寝殿很近。
姮贞听见她的叫声,停下手上的穿线动作,将缝了一半的男性长袍搁在桌上,柔哂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奴婢听……听说额驸回来了……」冉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闻言,姮贞一脸惊喜地起身。「真的吗?他现在人呢?还在皇上那儿吗?我现在就去找他……」
「公主,额驸已经走了。」冉嬷嬷见主子这么兴冲冲,想让她先冷静下来听自己说完。「奴婢还听说额驸有来慈宁宫,不过太皇太后不让他见公主。」
「为什么?」姮贞狐疑地问。
冉嬷嬷摇了摇花白的头。「奴婢也不清楚。」
「我不信,太皇太后没理由这么做。」姮贞想到她从苏州回来,便进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帝请安,结果太皇太后就说既然额驸不在北京城,就要她回宫住一阵子,也好有个说话解闷的伴,怎么突然之间就说不让他们夫妻见面了?
「奴婢也不信,是问了慈宁宫其他的太监和宫女,他们也都是这么说。」冉嬷嬷口气很肯定。
姮贞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我这就去问太皇太后……」
「不必问了!」一道身穿龙袍的身影踏了进来。
见到皇帝突然到来,姮贞和冉嬷嬷立刻上前行了个蹲安礼。
「皇上吉祥!」
皇帝微微一笑。「起喀吧。」
「谢皇上。」姮贞才站直娇躯,便马上开口。「皇上方才说不必问了,姮贞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朕请太皇太后不要让你们见面的。」皇帝落坐之后,才跟她说明原由。「姊姊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还差点丢了性命,总也得让睿亲王吃点苦头,这是朕这个当弟弟的该为你做的。」
姮贞总算明白皇帝的用心,不禁失笑。「这些都是姮贞自愿的,明知危险,还执意要去苏州,那么出了事也怨不得人,不是他的错,更何况睿亲王很快的就把姮贞救了回来。」
「好,这件事不能怪他,那么姊姊要朕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这又该算是谁的错?」皇帝反过来问她。「这是皇阿玛赐予的恩宠,他生前是那么疼爱姊姊,如今姊姊为了他,连这一点都可以忘记吗?」
「姮贞没有忘,也不敢忘,即使不当这和硕公主,也会永远感念皇阿玛,能被他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宠爱,只要姮贞还活着,就会一直记在心头。」姮贞真情流露地说。「只是这和硕公主的封号却是这么沉重、这么寂寞,即便享有再多的荣华富贵,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