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慕意有所指看他一眼。“二哥,你真确定是我跟定平一块?”
太深奥了,徐二心里忽地冒出此念。难道聪明人说话,他徐二有障碍听不懂?徐二表面不动声色,不想让自己的兄弟看穿他低下的程度。他暂且放下这个话题,指着皇宫的方向,说道:
“听说,昨晚夏王跪在陛下寝宫前,那时大雷雨开始下,陛下居然对他这个皇子不闻不问,中间雷雨不断,更有大起之势,雷火令得三大殿走水,半时辰后方灭。而后,大凤公主亲自赴陛下寝宫前与夏王低语一炷香后,夏王这才离去。夏王临去前,对着陛下寝宫说道:儿臣知罪,此事再也不提。从此以后,我与她,各自行道。”他转向徐长慕,再道:“今早钦天监连忙入宫,提到此番雷雨南临少见,又连击三大殿,这是不祥之兆,极有可能南临皇室贵族间此刻有人正犯着天理不容的事,这才叫老天惩罚,要是不阻止,南临必有大灾。”
“钦天监如此说法?”
“都是些老人说的,年轻一代指眼下一派盛世,哪来的不祥?哪来的天理不容?都是皇宫建殿时,屋角过高,又无避雷设备,自然易遭雷击。这避雷设备是什么?你在外见多识广,听过吗?”
徐长慕随口道:“在大魏,早有防雷的宫廷建筑。是其他国家太过落后,这才引为鬼神之说。南临此次雷雨,若在大魏发生,必会归在建筑之故。”
徐二心里为他感到骄傲,但仍是强作硬汉面无表情。那些钦天监老头居然比不过徐家老五,嘿!
“有人心里有鬼哪。”徐二说着:“昨晚在陛下寝宫里的几个小太监都被处死了,我最多只能探到是夏王没料到隔墙有耳,有人将夏王要娶阿奴为妻的话传了回去。”
徐长慕略是吃惊地瞥他一眼。“……阿奴允了么?”
“我哪知道?我见他们平日相处,阿奴言谈根本不把他当对象,我也不会想到夏王会对阿奴有了情意,只盼陛下别以为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乱他们皇室血统就好。”徐二一顿。“趁着钦天监有此说法,大凤公主顺道提起夏王与罗小姐的婚事,可趁此让南临迎迎喜气,南宫皇室子息甚少,连大凤公主成亲后也未有喜讯传出。夏王与罗小姐的婚事本是众人乐见其成,更是陛下的本意,于是夏王在今早也允了。”
徐长慕思量半天,才问着:
“昨晚夏王跪在寝宫前,大凤公主对他说了什么?”
徐二一怔,没想到他会冒出这小问题。“多半是……阿奴不配,或者……大凤公主知道阿奴是……便告知了夏王,夏王自然心死。”
徐长慕双臂环胸,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回想着在牢里与萧元夏首次的照面,那一眼,推翻他以前目力不清时对萧元夏的观察。
或许萧元夏天性温和,但眼底坚毅,是个极懂隐忍的人。
“往后不止大凤公主,怕是连夏王都要防了……”徐长慕忽道。
“什么?”徐二严肃的面容有丝诧异。他正欲问个仔细,徐定平领着医馆的大夫走进院子。
她看他们一眼,道:“都是男人,待在外头吧。大夫,请随我进去。”
徐长慕及时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徐定平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点头。“我知道了。”
等到她带大夫进去后,徐二好奇问道:
“你吩咐定平什么事?”若是情话,那功力实在太差,定平竞然毫无反应。亏得老五在国外这么多年,又在成人礼上足有三日……甜言蜜语恐怕要加强,否则如何为徐家开枝散叶?
徐长慕漫不经心地答着:
“我让她请大夫注意一下阿奴肚腹间是不是有不舒服?她拿暖石暖肚,必是肚子里不舒服。”
五哥回来了!
她直挺挺地坐起来。
她呼吸急促,抓了抓油腻腻的长发,想着到底是不是梦!
五哥到底回来了没?
明明她记得,五哥在她床前说话,但她看见的却是解非……是梦?但很真实啊!
她还记得解非不要脸地抢走她的丝帕……她赶紧摸向腰间丝帕,却发现自己仅剩中衣,她心里一慌,立即跳下床。
“六小姐!”婢女端着热粥进来。
“我身上的衣服呢?”她叫。
婢女连忙将热粥放到桌上,说道:
“今天天气才放晴,小姐的衣裙还晒着呢。衣里腰间暗袋里的丝帕,五少爷找绣娘接上了,就搁在柜上。六小姐,地冷,这鞋袜还是穿上吧,大夫说,往后要多注意保暖,要不然每个月都会疼上这么几天的。”
徐烈风哪听得到后面的话,她的听力只停在五少爷那句就自动丧失功能。她结结巴巴:“五……五……五哥回来了?”
“都回来两天了。”婢女脸上微红。“每天都来看看六小姐的情况呢。”
“来……来看我……”莫名地,她也跟着脸热,却不知为何脸红。她闻到一股臭酸,低头一看,大叫:“快快,烧热水,我脏死了,我要洗澡!要洗澡!”
婢女应声离去。
徐烈风连忙囫囵吞枣地喝粥,等到有力气了,马上转到柜前拉出折好的衣物。
要换哪件呢?红的?蓝的?还是黑的?虽然五哥看不清,但无碍他看颜色。这么久没见,她总是希望换上最好看的衣物……她目光停在柜上跟全新没两样的红线蝙蝠丝帕,面色一喜,连忙攥在手里看仔细。
果然不像被撕裂过,五哥哪找来的好绣娘……她忽地大叫一声:“糟了!”
五哥给四姐的丝帕,居然在她手上,那不是伤透五哥的心吗?他眼力不太好,不知有没有认出这是他在大魏买的丝帕?
希望没认出……要还给四姐么?她心里总是不舍。
而且,明明是四姐不要……她翻翻自己这些年来在京师买的绣帕,各式各样都有,拿一个还给四姐不知行不行?她看见其中一块白绣帕,角落绣着一只小青蛙。
她盯着老半天,失笑。这是她那年自五哥那儿回来大病一场后,自暴自弃自怜自哀找了块帕子绣只小青蛙,虽然她绣功不是顶尖,但还挺有模有样的,可是她不敢用,怕被人发现她真是只小青蛙。
这些年五哥送给四姐,四姐不用的稀奇宝贝都放在她的宝贝箱子里,她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下,她想了想,不安心,把她的小宝箱藏到床下去。
热水送来了,她强迫冷静地洗了个澡,冷静地换上平常惯穿的衣物,最后犹豫一会儿,还是将红线蝠蝠丝帕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里。
她偷偷看镜里的自己,面色微微苍白,但她想气色还可以,至于长相……五哥眼力不好,不会看出她像南临跟西玄的混血。
“我这……这样子穿还算普通,不会太特别吧?”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婢女。
“六小姐天生绝色,穿什么都特别,这哪算普通?六小姐要去见五少吗?他一早出去了。”
刹那间,她全副力气像被抽空,差点跌坐在地。“出……出去了?还……还回不回来?”
“当然回来啊。六小姐,你忘了今日是女儿节吗?”
女儿节?徐烈风想了片刻,想起梦中那段话——春莲姑娘等五哥去射下她的女儿节玉佩,好能成为入幕之宾。
“女儿节啊……这样……不是会对不起四姐吗……”她喃喃着,心里好生失望。
婢女一头雾水,插上一嘴。“六小姐,去年你病着,没法去女儿节,你的女儿节玉佩就一直留在家里,昨日五少先将你的玉佩送到官府那里,添上你的名字,今日好方便上船射玉,求个平顺好未来。五少去帮六小姐看看情况了。”
“哦……”这算不算拿她当借口?先跟她说一声嘛。她……她也可以扶他过去,甚至代他射下春莲姑娘的玉佩。
这春莲姑娘也真是,明知他眼力不佳,还叫他去射弓!
她心神不专,恍恍惚惚,一会儿想着见了五哥要说什么,一会儿又觉得既然他不怎么在乎自己,为什么又要处处在意他呢?
等到她察觉时,她已步出徐家大门。
徐烈风稍稍注意一下京师店面街道,才过两三天,那场雷雨几乎被彻底抹去痕迹,只剩一、二户漏水严重的宅子正忙碌地清理。
她再略略注意一下,今天摊子前的每个人的背影都很健壮无比……她暗骂自己一声,她到底在注意些什么啊?
不就是在找五哥的身影吗?
在茫茫人海里她认得出来才怪!
她咬咬牙,闷着头快步走着,当作自己不知道正往哪走。直到举办女儿节的岸边,她才忍不住抬头张望。
这头是姑娘家上船的岸边,但小船皆已离岸,对岸那头才是射箭的起点,现在那头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京城里的年轻男子。
如果她徒步过去……肯定阻隔在外。那里只准男子进入举弓的……
此刻,一艘小画舫凑近这头岸边,船上的人背着光,朝这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