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呢。徐烈风行了个宫礼,退回殿中央,看五哥没有气恼之色,这才讨好地摇着尾巴扶着他回宴席。
这对兄妹在宴席间交头接耳。以外貌来说,徐烈风年幼但美貌逼人,完全压制平凡无奇的徐长慕,尤其两人往同一地站去,徐长慕几乎是彻底隐形了,但她在态度上事事以徐长慕为尊,眉目间对他的亲热出乎一般手足,倒显得主控权在这个平凡的徐五手上。
南临君王凝视良久,朝左右儿女又笑道:
“小烈风真是比南临人热情许多,对待兄长事必躬亲,感情总表露于外,如果她的兄姐是你们,想必南临皇室定是一片和乐,你俩该学学她的态度。”
“是。”大凤与萧元夏齐声答着。后者往那对兄妹看去,忍不住撇过脸。兄妹么,这烈风有必要亲热成这样吗?她懂不懂事啊!
宫宴散去,她一路搀着徐五慢慢地走到宫门外。其实五哥能自行走路,但她就是想扶着他,这会让她觉得她对他而言是不可缺少的妹妹。
他们的速度慢些,百官都陆续上车走了,如今只剩徐家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外头,她帮五哥上了马车,听见他在车里淡淡说道:
“你也快上来吧,风大,我们先走。爹被陛下留下,多半是谈边关的事,陛下会赐轿送爹回府的。”
五哥担心她受寒呢,她心里一喜,笑着要上马车,后头有人喊道:
“烈风!”
她回头,讶道:“萧元夏!”
萧元夏还没换下宫里礼服,自夜色里匆匆现身。他朝她展眉笑道:
“幸好你们走慢,这才追上了你。途中我遇上李公公,他奉父皇之命有东西要给你……给你与徐五。”
“给我跟五哥?”她回头看了看车里的徐长慕。
萧元夏见她面上紧张徐长慕,连忙拉住她,同时阻止徐长慕下车。“只是小东西,五公子行动不便,不必下车。是不?公公?”
“是是。”李公公心知徐家对南临的重要性,更知眼前徐五不过少年,便写了着名的《长慕兵策》,那些权贵子弟心里不以为然,是因为他们站在权力中心之外,完全不知门内正在发生的事。
那长达十万言的《长慕兵策》分为上下,上册广为流传,下册却是真正进入领兵布阵,因而锁在宫里不外流,但单单上册早已引起各国的注意,如果不是南临徐家天生注定为南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怕这徐长慕早被各国说客给说走了。
只是,太可惜了,徐五居然是劣民之后,否则必定入朝为官!
他捧着小小的玉碗上前,打开玉盖一角,让徐六看见里头晶莹剔透的葡萄。“这是此次为宫宴千里送达的水晶明珠,皇室才能食得,陛下吩咐咱家,特意留给六小姐跟五公子的。”
她讶了一声。这是刚才宫宴里的葡萄,该不是陛下看出她爱吃吧?她笑着接过,道:“请公公转告陛下,我五哥跟我,都十分欢喜。”
“谢陛下隆恩。”徐五在车里说道。
萧元夏趁着李公公后退时,拉过她,低声道:“你这傻子,下回别跟皇姐杠。”
“你皇姐真是七十二变,搞得我头晕脑胀,以为大凤公主有两个呢。明明我觉得我跟她正在吵,她怎么下一刻便能笑咪咪地对我说话?”她就是看萧金凤不顺眼。
那是笑里藏刀,萧元夏心里叹了口气。他想,眼前这小姑娘是学不来那种高深的玩意,可是他……他就是喜欢她的不虚伪,很喜欢很喜欢的……
“你记得,下次跟皇姐说话,三思后行,别傻到跳入她的陷阱。方才你是不是想跟她杠,你将来成亲是不介意美丑的?”
“我本来就不……”
“有父皇跟百官为证,她要逼你履行呢?那时你真要去找个丑八怪?”
“我……”
他咬咬牙。南临哪还有丑八怪,难不成你要找你的丑五哥么?他真想这么说,但他心知她与徐五极好,他敢这样讽刺,就是跟她彻底决裂了。
他眯眼打量着车里半被阴影遮住的徐五。
她五哥将傲气藏得极好,但他不信父皇看不出来。他曾读过放在宫里的下册兵策,当下惋惜徐长慕出身不佳,说不定哪日父皇亲见过这人,会不理徐长慕的出身而加官晋爵,挑战南临古老不变的制度。
哪知……在宫宴上,父皇居然无视徐长慕的才华,任由皇姐践踏他的傲气,一心只放在小烈风身上……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萧元夏又硬将烈风拉离马车远些,额面轻轻低触她冰凉的额头,轻声道:
“以后她跟你说什么,你忍忍就是,将来……将来继位的人必是她无疑,你莫要得罪她。”
她瞪大眼。“为什么不是你?你也很好啊!”
他嘴角有苦涩笑意,俊眸里却是满溢温柔。“小烈风认定我很好?”
“当然!比大凤公主还好!”
那跟徐五比呢?他心里叹息,徐五是她兄长,他比什么啊!他笑道:“听你这句比大凤公主还好,我就觉得咱们间心有灵犀,在我心里,你也比……比什么方家、罗家的小姐强太多。”语毕,他脸微微红了。
南临人毕竞含蓄,这些话他可是藏在肚腹里许久,本想找个好机会顺口说出来,哪知最后还是说得磕磕绊绊,教人好不脸红。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故作无事地笑道:
“瞧,都冷成这样,快上车吧,改日我找个机会去找你吧。”
她应了一声,本要快步回车里,忽地又转了回来,拉过他的双手,低声问:
“萧元夏,我问你一事。”
“嗯?你问。”他轻轻搓热着她凉凉的双手,想着下回要怎么暗示她跟父皇稍稍保持点距离,他真怕父皇有心……有心……
“你成人礼行过没?”
他双手一抖,连退几步。“你……你问这种事做什么?”
她又靠近他,认真道:“到底行过没?南临男子都要经此一回的,是不?”
“……你你你……那又如何?”
“你花了多久时间?一天?二天?还是三天?”
他很想抚着额,转身逃走,但他想他真这么做了,传出去他也不用做人了。
“你……就……就……一次而已……哪来的一天二天三天的……南临……妻子跟成人礼……定是不同人的,我经历后就不喜……你别介意……我没有再……你信我……”
“喔,我信你……”信什么啊?有说跟没说一样。徐烈风一头雾水,见他满面难堪,只好道:“那我先上车了。”
他含糊应了一声,背着她,逆风而立。
她又回头看看他,俐落地跳上马车。“可以走了。”她对车夫道,顺势窝进徐五怀里,她美目还落在萧元夏的身上。
“五哥,萧元夏人很好呢,怎么连他都认为是萧金凤继位呢?”她打开玉碗,捻了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你吃就好。陛下原就只赏给你的。”
“赏给阿奴就是赏给咱们徐家的。五哥你一些儿,我一些儿,再给爹一些,嘿,正巧三份。”
他本是合目养神,听见她这话,眼睫一动,凝视着她柔软的发顶。偶尔,他会闪过一个念头——想看看他这个妹妹的面貌,不是焦距锁不住所见到的模糊面容,而是仔仔细细地看见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肌理,每一分的表情。
她五岁起借着一些小事发现,她可以借由帮助他而拉近彼此的距离后,从此,她努力成为他的眼跟手。
好似成为他的眼与手后,他俩的手足情分就能牢牢地系在一块。其实,现在她替他做的一切,跟个丫环没两样,难道她不知道么?
“五哥,阿奴有些困了。”她掩着呵欠,把他的双手拉到自己肚腹前,软趴趴在他怀里。“我想眯一下。”
“睡吧。”
“别跟爹说我在车上睡着。”她怕爹会气徐家人这么不经熬。
他应了一声,微微笑道:“你才几岁,熬不住也是应当。”
她闻言有点低闷。她不太喜欢五哥用这种纵容口吻去允许她做任何事,很像其他兄姐们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表面似乎处处同意她的作法,但、但她要的不是这个……
她想要辩解她不是贪睡,她是一直没有睡好,到处都是声音、气味……扰得她一睡就被惊动,可是从来没有人问她,连有时跟她同睡一床的五哥也没有。
她却是知道五哥遇见不情愿但必须要做的事时,他的双手都是冰冷冷地,得靠她一直搓得热乎乎的。什么时候五哥才会帮她搓得热乎乎……
徐长慕轻轻抚过她细软的长发,感觉她又往自己怀里蹭了下。
他心里有趣,就当自己养了头小忠犬也是不错。
他往车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看去——远方是被夜色笼罩的皇宫,看不出半点光芒,当然,也许是他目力看不清之故,皇宫与其它平房在他眼里都是一片魆黑,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