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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秀爷好好睡着,禾良哪里也不去,就陪着秀爷,哪里也不去。”细声安抚着,她帮他脱衣松裤,又费了些力气才把两只大靴子拔掉,然后,她进偏间小室端来热水,浸湿帕子为他拭脸、擦胸,还用另一条专为他擦脚的布帮他擦洗大脚丫。

  今晚孩子让顾大爹带回“春粟米铺”了,禾良忙了一晚,真有些倦,她吹熄烛火,放落床帷,脱鞋上榻与丈夫共枕。

  明明睡着,游大爷的脸却主动偎靠过来,鼻侧贴着她的粉颈。

  热呼呼的气息犹带酒气,拂得禾良也快醉了。

  她习惯性抬手揉着丈夫的耳,幽暗的床帷内,她嘴角静谧轻扬,然而一思及白日所见,想起那抹刀光,心又沉甸甸的。她追问游石珍,感觉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该是相当了解,但她这个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叔滑溜得很,她欲弄清,他搔头嘿嘿笑,逃得好快。

  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在弄明白此事之前,她恐怕得先安抚游大爷“受伤”的心灵。

  唉,不是说抢到花旗就要跟她“和好”吗?虽然之前他们也没真的吵架。

  如今迎回花旗,他耍大爷脾气躲起来痛饮,倒像跟她闹不愉快了。这孩子大爷,他又觉得她心向着别人,不宠爱他吗?

  “禾良……唔……”吸吸鼻子,他的“唔”有点呜咽的感觉,很委屈似的。

  禾良抚上他烫烫的颊,温柔地吻着丈夫可怜兮兮的美唇。

  翌日,游岩秀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后脑勺胀胀的,虽不至疼痛,但仍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房中仅有他一人。

  他慢吞吞地翻身坐起,瞥见自个儿衣裤松解、两脚光裸,隐约记起昨晚之事。昨夜他喝多了,缠着珍弟不放,他耳中犹留着珍弟哀哀认输的叫声,后来被拎回“渊霞院”,是禾良照顾他。

  禾良帮他擦脸、洗脚,禾良搂着他睡……而他,他在禾良怀里哭了吗?

  不会吧?应该没有吧?

  英俊面庞爆红,他一掌挲过自个儿的烫脸,挲啊挲的,咬牙一甩头,不想了。

  用来沐浴盥洗、储备热水的偏间小室忽地传出细微声响,他以为是妻子,忙起身走去,连鞋也不及穿。

  一撩开厚重门帘,在里头忙着添加热水的家仆倏地转头,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提在手里的大壶。

  “秀……秀、秀爷,您醒啦?您、您昨儿个没洗澡就睡下,您要不要先洗个澡?少夫人说您醒来就得让您先洗澡,所以吩咐小的把热水备好。少夫人还交代,您洗完澡得让您吃点热食,有肉粥、鱼汤、十青白果羹,有笋丝肉包、鲜肉汤包、烧饼夹蛋夹肉末,任秀爷选择。少夫人还说,爷请慢慢来,她已经让人过去‘太川行’知会老掌柜了,说秀爷今儿个会晚些再去行里。还有……还有……那个……少夫人把秀爷的衣裤都备好了,就搁在这儿,您、您洗澡吗?”叽哩呱啦把话一口气吐完。

  游岩秀双目瞪着,瞪得那名可怜家丁整片背紧靠在墙上,满脸戒备。

  “少夫人呢?”薄唇磨出话。

  “……在、在灶房忙着。”吞咽口水,两脚悄悄慢慢地往门口挪动。

  “要走就快走,别偷偷摸摸、磨磨蹭蹭。”他语气峻冷。

  “是! ”抱着倒完水的空壶,倏地一下,人真的不见了。

  游岩秀撇撇嘴,五指梳扒过头发。

  他站在原处瞪着冒白烟的大澡盆,又瞪着搁在角落矮架上的干净巾子、衣裤和鞋袜,瞪了会儿后,终于动手脱去身上皱巴巴的衣物。他动作有些粗鲁,把衣带扯得差点打结,完全显露出内心的不痛快。

  第5章(2)

  沐洗过后,他擦掉身上水珠,穿上妻子为他打理的衣物。禾良此时不在身旁,他只好随随便便擦了脚,懒得理脚底湿气便套上靴袜。

  待他步出偏间小室,寝房的梨木云石桌上已摆好碗筷和五、六样热食,连茶也新添上。这时分,细竹帘卷得高高的,格窗外的天光明亮而薄寒,一园子的山石花树静美如画,房内温暖。

  他体内的酒气似全消散了,昨日几未进食的他现下应该食欲大开才是,但独自一个坐在桌前,胸口又闷堵起来,好不是滋味。勉强喝了几口粥,吃了几颗鲜肉汤包,实在是食不知味。

  既是食不知味,还吃什么吃?

  没妻子在旁服侍,他大爷不吃了!

  啪一声搁下筷子。

  他拂袖立起,两手负在身后踱方步,来回踱了几趟,眉目一狠,决定摸去灶房探探军情……呃,看看禾良究竟有什么好忙的!

  哪知他旋身才要走出寝房,已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正踏进“渊霞院”的主屋小厅,往内房这儿走来。

  “秀爷?”甫跨过内房小门槛的禾良不禁一怔,因丈夫高大身影直挺挺杵在门边,她一进房里,整个人随即被他的阴影罩住,那双杏仁核眼拿她直瞧,眨也不眨,表情未免太严肃。游岩秀被禾良此时的模样弄得胸口紧绷,不太好呼息。

  她该是刚忙碌了好一会儿,鹅蛋脸容白里透出嫣红,额面似覆着薄汗,两颊的晕暖尤其动人。她发髻微松着,几绺青丝淘气地垂荡在腮畔、耳下,而发上别的那一根蝴蝶雪珠钗,正是他之前请老师傅特地为她打造的,与她戴在耳上的珍珠耳坠子恰好相配。

  他喜欢看她配戴珍珠类的饰物,珠光莹莹,她肤光也莹莹,好可口。

  她穿着淡紫藕色的衣裙,前襟、袖口和腰带皆为暗金颜色,细细地绣着美丽花纹。寻常时候,她衣着偏素雅,今日的打扮较为华贵些,可能是因为“太川行”再次迎回金红花旗,这两天府内皆有庆宴,而她身为游家的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多一抹妆点。

  他看着她,见她唇角微翘,他竟又头重脚轻起来。

  “秀爷是要出去吗?”禾良低柔问。

  若要出去,也是为了找她。“没有。”游岩秀硬声硬气道,随即一转头,又坐回原来位置。

  他大马金刀坐在雕花椅凳上,一袖搁在桌上,一手按在腿上,背对禾良——再标准不过的耍大爷脾气的坐相。

  脚步声轻盈挪近,人已来到他身畔,他竟还微微撇开俊脸。

  禾良不以为意,觑了眼桌上,嗓音徐柔如叹。“怎么还剩这么多东西?秀爷昨晚什么都没吃,肚子该饿了不是吗?”以他寻常的食量,足能将食物全扫光啊!

  “我没胃口。”一想到她奔向穆容华的那一幕,他伤心欲绝,肝肠都快断了,哪还有心情顾着五脏庙?

  一只柔荑抚上他的宽额,贴着。“啊,是有点烫,秀爷受风寒了!”

  禾良轻呼一声,贴着丈夫额面的小手被温热的大掌抓住。

  游岩秀把她扣得牢牢的,带怨的杏目瞟向她,微恼道:“我身强体壮得很,没生病! 你、你……就算我真病了,你也不理我,你只会理别人!”

  “我不理秀爷,理谁?”

  她未被扣住的另一手轻轻拂开他散乱的发丝,今早没人帮他梳头,他也懒得梳理吗?没她跟在身旁,他怎么办才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游岩秀左胸仿佛圈着一处热泉,咕噜咕噜冒着热饱,他浑身发热,银牙一咬,干脆豁出去了。

  “你瞧见了,昨日抢花旗,我对穆大少又拽又踹,我当着全城百姓面前对他下手,而且绝对是故意的,并非不小心,我就是把他踹掷下来了!”人是他杀的、肉是他啃的,他认了就是,省得禾良拐弯抹角提及此事,并要他自省。

  他心头一狠,恶声恶气道:“大爷我看他不顺眼,老早就想赏他排头吃,刚好趁此机会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跌个狗吃屎,大爷我才开心!我开心、我畅意、我乐得哈哈大笑,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得意地笑,再得意地笑,然……笑声好僵。

  “秀爷与穆大哥不对盘,真要害他的话,又何必救他?”

  禾良幽幽的话语截断了游大爷难听的笑声。

  站在他两腿之间,她手指顺着他的发,微微牵唇。

  “我昨日确实瞧见了,看到你对穆大哥出手,眼睁睁看着他从竹台高处往下坠。”略顿。“在这之前,我先是留意到那抹刀光,那个穿黄衣队服的人……”

  “禾良——”游岩秀一怔。

  他自始至终没想让妻子知晓此事,连同老太爷那里也一并瞒下了,既是不想她忧心,自然无法替他对穆大少所施的“暴行”找借口。再说了,他也不爽找什么烂借口,做了就做了,只恨没能偷偷做。

  他张嘴欲语,禾良以指腹按住他的唇,神态宁静。

  “秀爷上场后,我眼睛就离不开你,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咱们‘太川行’的抢旗队越爬越高,我一颗心也越吊越高,见你攀到最上头了,就希望秀爷顺顺利利抢到旗子,赶紧结束赛事……”似有若无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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