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她震慑无比,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不敢相信的低喃着:“她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脸上、眼底的痛,让他心疼。
“喜儿,我们回家再说……”他低声说。
“不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她坚持着,泪上眼眶,咄咄逼人的质问。“真的是皇上逼迫,你才肯娶我?”
他薄唇再度紧抿,额上青筋抽紧。
“你说啊!”喜儿追逼着,上官却保持沉默。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没有否认,没有。
瞧着眼前这个她全心全意、深深爱着的男人,喜儿全身发颤,只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难以自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
铿锵一声,弯刀从她小手里滑落。
“原来……你真的是被逼的?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她颤巍巍的说着,乌黑的大眼蓄满泪水,缓缓溢出眼眶。
“喜儿……”那些泪水,让他胸口紧缩。他松开她的手,抬手想安慰她。
“不要……不要……”她摇着头,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头一次拒绝他的碰触。“不要碰我……”
上官清云的手,僵在半空。
“你不要我,为什么不说?”她泪流满面,哽咽低语。“我没有要皇上逼你娶我,从来没有……相爷和哥哥提亲时,我好高兴、好高兴,作梦都梦到来京里找你,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从来没有忘记……”
颤抖的小手,拭着脸上成串的泪,痛心的看着上官清云。
“早知你不要我,我就不会来,就不会爱上你了……”
他浑身一震,欲再上前,但她哭着吐出这一句之后,就转过身去,朝小喜伸出手。
仿佛早就知道主人的心意,小喜长鼻子一伸,卷住了喜儿的手,协助她跳上了它的背。
“喜儿!”他上前想阻止。
对主人的心情,向来感同身受的小喜,抬起了前脚,对上官长鸣嘶吼,还用那双也冒出泪水的乌溜小黑眼,责备的瞪着他。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被它给踩个正着。
上官翻身,闪过巨象的前脚,就这么一眨眼,它已经迈开脚步,载着将小脸埋在身上,哇哇大哭的主人狂奔而去。
一人一象,就这么轰轰烈烈、哭着穿街过巷,大象背上的姑娘哭得停不下来,大象同样甩着鼻子呜咽流泪,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傻了眼。
他急着想追去,却被陈织织拉住。
“上官,你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伤着了没?畜牲果然是畜牲,那畜牲和主人一个样。”她抓着他的手臂,惺惺作态的说着。
“谢谢陈掌柜关心。”俊脸上一如往常的,露出了微笑。
见他笑了,织织不由得也跟着笑。
“但是,小喜不是畜牲,它和‘我的妻子’情同姊妹。”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语气依旧和煦。“你污辱它,就是在污辱我妻子,也污辱了我,还有替我们指婚的相爷与皇上。”
织织闻言,小脸煞白,这才慢半拍的惊觉,自己闯了大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再者,皇上岂是可任人威胁逼迫的?”一双黑瞳,冷若寒冰的瞧着她。
“不……当然不会……”她头皮发麻,不觉松开双手。
“我想也是,陈掌柜岂会如此失言,该是我听错了吧?”眼前的男人,唇角依然微扬着,但却用指背掸了一掸,刚刚被她抓住的衣袖,活似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呃……”她惊得退了一步,冷汗直冒。
他抬起了手,朝她一拱,冰冷的眼,直勾勾的瞧着她。“内人得罪冒犯了陈掌柜,上官在这儿先和您赔罪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失礼。”
虽然他如此有礼,纵使他嘴上仍带着笑,陈织织却吓得心慌意乱,只觉得毛骨悚然,一退再退,差点就要跌倒。
“当、当然,呃,我、我铺子里还有些事,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陈掌柜,一路慢走。”他直起身子,冷冷的瞧着。“需要上官送您吗?”
“不、不用了。”她白着脸,不敢再多留片刻,迅速的转身,匆匆离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
始终将微笑挂在脸上的上官清云,直到那个该死的女人消失在门外,虚假的笑容才消失于无形。
被这么一耽搁,小喜和喜儿早就已经远离,消失在街头。但是,要找寻她们的踪迹倒是不难。
上官清云迈开脚步,快步走出大风堂,跟着街上惨遭践踏、破坏的混乱,急忙追去。
他不担心找不到她。
他只担心,她会哭伤了身子。
第8章(1)
禾武吾族人好不容易跋山涉水,载着数十车嫁妆、上百名奴仆侍从,以及驮满礼物的大象队伍,远从苗疆走了一个多月,大批人马才来到京城之外。
众人才刚刚开始安营扎寨,都还没坐下来歇息,就听见轰然的脚步声逼近。
象群感觉到同伴接近,纷纷骚动起来。
禾武吾族的人们,闻声抬头看去,就见痛哭失声的喜儿,骑着狂奔的小喜,冲撞地跑出宏伟的城门,嘹亮的哭声传得老远,所有禾武吾族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个个目瞪口呆。
领队的玄狼,瞧见妹妹的身影,连忙伸长了手猛摇,大声叫唤着。“喜儿、喜儿!我们到了!”
狂奔到半途的小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顿时转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玄狼冲来。巨象奔驰的巨足,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留下大大的脚印。
巨象迎面而来,玄狼却是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张开双手,露出黝黑的赤裸胸膛,满脸都是笑容。
奔驰到最近处,巨象陡然一停,昂首举足,象背上的小人儿,直接扑进玄狼的怀里,哭泣得更伤心。
“啊,咱们的喜儿,一定是想哥哥想到哭了。”他乐呵呵的说着,大手连拍着那因为哭泣而耸动不停的背。“乖,快别哭了,你瞧瞧,哥哥这不就来了吗?”
见到亲人终于到达,喜儿非但没有停下哭泣,反倒双腿跨开与肩同宽,握紧小拳头,用尽了全力,像是攻击杀父仇人似的,咚咚咚咚的拚命扑打哥哥的胸膛。
“呜呜哇,你骗我!你骗我!骗我……”她边哭边喊,泪水跟拳头,都如雨滴般落个不停。
“喜、喜、喜儿、呜啊!喜……”无端端挨揍的玄狼,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舍不得伤了妹妹,只能忍痛挨下连番重击。
眼看丈夫都快被殴打到吐血了,燕子只能上前,从后头抱住喜儿,退开好几步,省得她下手过重,真把下一任族长打得重伤而死。
“喜儿乖,你别哭了。”燕子好声好气的,安慰啜泣不已的小姑。
她跟着丈夫远道而来,本以为会看见初为人妇、满脸甜蜜的喜儿,却只见她满脸是泪,哭得伤心不已。
听见熟悉的声音,喜儿抽噎着,转身扑抱情同姊妹的嫂子。
“燕子,我……”
“乖,有什么委屈,你都跟我说吧!”燕子说道,牵起她的小手,掀帘走进奴仆们才刚搭好的主营。
厚布制成的帐帘,用板蓝根与茜草,染得浓蓝不透半点日光。主营内略显阴暗,但摆设舒适,全是苗家用品。
闻着熟悉的香料气息、摸着蓝布与黑布上头大红大绿、鲜亮夺目的美丽刺绣,好不容易被哄得坐在软榻上的喜儿,怀念起远在天边的家乡,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为了上官清云,她舍下熟悉的事物、亲爱的族人,远嫁到京城,却没想到这桩婚姻,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燕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悲从中来的喜儿,心里乱糟糟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被贝齿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
“我想回家。”
“不用回家,我早就准备好了!”掀帘而入的玄狼,手里还端着一锅热汤,呛鼻的酸气,霎时间飘散在帐内。“你不是想哥哥,那就一定是想吃东西了,这是你最爱喝的酸汤鱼,刚煮好还热呼呼的,你快喝几碗。”他大剌剌的,在榻边盘腿坐下。
“不要。”
喜儿转开头,依旧泪如雨下,不看汤也不看哥哥。
接连猜错两次的玄狼,困惑的抓抓头,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不是想我,也不是想喝酸汤鱼,那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我要回家!”喜儿哭叫着重复。
“上上个月你才乐得满地打滚,丢下我们先冲来成亲,怎么我们辛苦的到了这儿,你却嚷着要回家?”他完全不能理解。
泪汪汪的大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啦!”喜儿指控。
“我?我?我害的?”玄狼指着自个儿鼻尖,脑袋更糊涂了。“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十年前你明明告诉我,上官哥哥欺负我,把我捆起来,丢进车子赶回家,是因为他喜欢我。”讲着讲着,她哭得更厉害了。“你骗人,他那么做根本不是喜欢我,而是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