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用血书表达激情炽爱的手法,也都让他见识到了,原来人太帅、太受女孩子欢迎也是一种困扰。
刚开始,他对这名充满偶像光环、完美得不像真人般存在的学长,总是连说话都会紧张到结巴,现在是好多了,但根深抵固的崇拜与仰慕,还是会让他有点小小地放不开。
连系办小姐都笑过他像内向害羞的小闺男。
唉,不是每个人都像学长,连和院长说话都能沉然若定、进退得宜。常常当得人莫名所以、喜怒难测的院长,可是他们会认最难搞的大刀王啊,有时全班,有时狂当了半数之多,偏偏又是避不掉的必修学分,每个修到课的人全都绷紧神经判咧等,大概也只有杨助教有能耐得到他的和颜悦色,还成日挂在嘴边「爱徒、爱徒」地喊。
杨季楚瞥向左手边白色的标准信封袋。「嗯,我好像看到了。」
想了想,小学弟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些什么。「那个女孩子看起来规规矩矩的,长得很……灵气,那个应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物品。」
灵气?这什么怪异形容?听起来不太人类。
杨季楚凝目一思,脑海本能地浮现那张沉静如水的秀雅面容。
「那……助教你忙,我下一节还有课,先走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这才打开信封袋。
里头是几张纸钞以及铜板,他约略数了数,很快便明白过来。
那天带冉盈袖去的中医诊所,健保并不给付,但医疗效果远胜许多知名的大医院,而里头的金额,就是他那天付的诊疗费,分毫不差。
当天挂号时,她人是在候诊室,想来八成是燕燕说溜嘴了。
这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不长心眼,三两下话全让人套光了。
他无奈笑叹。这让他更加确定早先的想法,人家都跟他算得那么清楚了,他最好是到此为止,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对方不领情,他也毋须再多生是非。
只是,尽管一方态度分明,另一方也配合意愿十足,命运却似乎不这么想。
以往互不相识,偌大校园混了一辈子也不见得会碰上一回,而今,明明努力要避开,却老是兜在一起——
下午,他去帮一个班级监考,一踏进教室,立刻便感受到一室的欢欣舞动。
「啊啊啊,是杨助教耶!」
「今天是杨助教来帮我们上课吗?好棒喔!」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不枉我冒险修大刀院长的课。」
「光看都心矿神恰,赏心悦目啊!」
「这才是人生嘛,我活过来了——」
他怀疑,待会儿他说完以后,他们还能不能这么想?
「咳咳!」他站上讲台,清了清喉咙。
「各位学弟妹好,我是你们的助教杨季楚,吴院长今天要到台中开会,不克前来,他交代我出题替大家临时考。请各位拿出一张A4空白纸,写下一首你最喜欢的诗,古诗现代诗皆可, 然后发表你们的心得或意境赏析。」
「啥?」
台下,一张张青春面容尽数成石,等待岁月风化。
「另外,再补充一点——这份报告会占你们学期总成绩的百分之十,请尽全才发挥。」
此话一出,原本的欢欣鼓舞成了哀鸿遍野。
孩子,你们好嫩,到现在还没认清你们家变态院长的行事风格吗?他暗算人是不挑时辰、不选吉日的,这点基本功都没有,就难怪今天会吓得呆若木鸡了。
「现在是不是觉得又死上一回了?」他浅浅地幽上一默。开始巴不得他没出现了吧?
目光梭巡教室一圈,不期然落在后方最角落的沉静纤影,不随周遭氛围起舞,敛目垂眸、恬然安谧的姿态,让他视线多伫留了两秒。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张清雅面容并不陌生。冉盈袖。并非刻意,但就是牢牢记住了她的模样。
要说绝丽,她其实攀不上美人的标准,眉目温和,却不够精致,五官秀雅,但不足以使人第一眼便惊艳倾心,微抿的唇,学不会弯起诱人采撷的弧度,隐隐透出一丝倔强……这女孩,性情是标准的外柔内刚啊。
可这张不算美丽的容颇,就是会让人觉得——恰如其分。
仿佛属于冉盈袖的美就该是如此,每一分轮廓、线条,勾勒出属于她独有的知性风情,增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太淡。
他没想到,她也修了这堂课。
意外也仅仅只有三秒,很快便掩饰过去。「如果没有问题,各位可以开始动笔了,宇数不拘,写完交上来就可以自行离开。」
讲台下,开始出现摇头晃脑、皱眉苦思的的神情,十分钟过去,半数人还迟迟无法下笔。
这就是读太多书的后遗症,身为中文系学生,每天接触的古文、拼文、诗、词、曲、赋还少得了吗?可真要挑出一首来,就像收藏了满室奇珍古玩,一时间还不知如何下手。
若是他,应该会反向思考,退开一步,不观满天星斗,单看一轮清月,其独特风华自能跳脱而出。
目光扫过角落那抹纤影。
她几乎是一开始便没有犹豫地下笔,埋首疾书。不知她思考的角度,是否也与他相同?
她不是中文系的学生,没那么多顾忌与束缚,反而能够全心去注视一轮明月清辉。
接近下课钟响,陆陆续续有人交了卷,有些小学妹会利用交卷之便顺势攀谈,这类场面他已经处理得相当得心应手了,一贯温淡而不失礼数地应对,一方面瞥见冉盈袖也交了卷,缓步离去。
留意了下她走路的姿态,还有些跛,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好多了。
他很好奇,她心目中最特别的诗句,会是哪一首?
在成叠的姓名中找到她的,几行字句跃入眼帘。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
几番细思量,宁愿相思苦。
胡适的诗。
不是什么千古绝唱,没有卖弄艰涩高深的修辞技巧,浅自得一读便能朗朗上口。
平凡的用词藏着强烈的宇月民,决绝地说要了断,却还是放在心上苦苦煎熬,不甘抛舍。
她喜欢这种调性的诗?
明知相思苦,却又宁愿相思苦,如此矛盾却又坚持,透露出她性情里的倔强。
这女孩,内在与外在的反差好大。
看着纸上婉约娟秀的字迹,想像她或许刚烈似火的性情,心房竟不觉涌起几许闷胀。
头一回,对一个女孩子产生那么多的想法,还有些许不同以往的异样感触,对方却无意于他。
能与这样的女孩相互思念……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很可惜,不会是他。
第2章(1)
既然不可能有后续发展,那么就别看、别多想。
在那之后,冉盈袖偶尔还是会前来陪燕燕练舞,指导一些小技巧,他不一定会在,偶尔也有不经意碰上的时候。
都说了燕燕的练舞室原是由他的书房改建,左侧紧邻着他的卧室,再怎么刻意去避,只要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碰上。
而碰上了,两人也只会淡淡地点头打声招呼,然后,擦身而过。
虽是第一次吃女孩子的闭门羹,滋味挺复杂的,他也依然保持自己的风度,没去多做无谓的攀谈与纠缠。
他后来和燕燕无意间谈到她,知晓她家境似乎不甚宽裕,便建议她。「有没有想过请她来当你的家教?」
「咦?可以吗?」杨季燕兴奋得眼都亮了。
有什么不可以?她从小到大上才艺班的花费可没省过,再说这段时间有冉盈袖在旁提点,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请爸妈去说,别自己贸然开口。」自己的妹妹几两重他很清楚,若是一个措辞不当,难保不会伤及对方的自尊。但由父母开口就不一样,女儿爱跳舞,为她聘请优秀家教,天经地义。
后来的发展也一如他所料。
一开始,她并没有接受,只是彼此相互切磋,不需论及金钱。
父亲毕竟是在社会上打滚过的,又怎会摆不平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女孩,淡定地笑答:「这是当然。不过我们夫妻是希望,你能每周固定时段前来长期指导燕燕,如此若不表示一点心意,就说不过去了。」
据说她考虑了几天,当面应允了父亲。
往后的日子,虽然她来的次数变得频密,彼此见到面的机率反而趋近于零。她固定每周五前来,如非必要,他则会将回家的时间错开,免得她不自在。
某个周末下午,他回家找几本书,在门口看见陌生的女鞋,略略疑惑地缓步拾级而上,靠近练舞室之际,未掩妥的门扉传来交谈声浪,他原想快速避开,却在听见自己被提及,步伐顿了顿。
「学姊,你和我哥以前认识吗?」
「怎会这么问?」
「我问我哥,他说没有,可是我觉得你对他的态度怪怪的。」
「很……明显吗?」她以为已经够不着痕迹了,还是透露了什么吗?连最没心眼的杨季燕都察觉了。
「要不是太了解我哥在异性间的吸引力,我会以为他是病菌带原者,这样你说明不明显?」顿了顿,她问道:「你那么讨厌我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