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他太累,回程换我开车,副驾驶座的他闭着眼睛,但我知道他没睡,只是在调整情绪。
「齐隽,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当然有。」他一副我在问废话的表情。又不是米虫,人活着怎么可能醉生梦死,没有想努才的目标。
「你现在的想法还是没有变,想去读维也纳音乐学院,当个出色的小提琴家吗?」
他睁开眼,错愕的目光望过来。「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前阵子找时间回学校,跟他以前的指导教授谈过。
他不能继续深造,连教授都惋惜,但他是个上进的青年,曾向教授保证,那只是早晚的事,只等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不用说更多我也晓得,不过就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所以除了最初透过我的牵线,当黄董女儿的家教之后,黄董对女儿的进步颇满意,又帮他介绍了另一个家教工作。
但是无论家教条件开得再优渥,以他目前的情况想出国去深造,少说也得准备个三、五年才能成行。
确认了他的意愿,我笑了笑,一语带过。「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这种事是愈早愈好。」多拖几年,过了二十五岁,想取得入学资格会更困难。
「我知道。」他沉沉地道,目光调向窗外,不再说话。
第5章(1)
有些事情,我们虽然没有明确谈过,但是我默默放在心上了,像是关于他的梦想、他想完成的那些事情……
直到我与齐隽同居八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审核一份公关部提报上来的案子,陷入沉思。
会司为了提升企业形象,有时会赞助一些艺文团体的演出,这一回是义大利知名的舞团来台会演,我们预计提供表演场地,以及一些服饰、配件上的赞助。
我在文件角落签名放行,交由公关部执行,并且交代公关部门,下个月剧团抵台时安排个时间,让我与他们的负责人吃顿饭聊表地主之谊,千万别失了礼数。
团主罗勃特先生是个四十岁出头、风趣健谈的中年男子,餐厅是我挑的,与合的还有会关部经理,一方面是接风柳表欢迎,另一方面对方也坚持要当面向我们表达谢意,并送上责宾席入场券。
「那么,我就代表本公司收下您的谢意及谢礼。」
餐叙进行到三分之二阶段,品尝过主菜有个六分饱,开始有兴致欣赏餐厅的演奏。
「罗勃特先生,您是行家,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您认为水准如何?」
「汪小姐也对古典乐有研究?」
「不,我是门外汉,要我评论只觉得听了顺耳,还想向您请教请教。」
在专业领域得到相当的尊重,罗勃特满意地认真聆听起来。
「他的音乐有灵魂,初步来说已经有职业水准,但我觉得,他的天分不只如此,你知道的,真正的艺术表演,不只是职业,而是发挥极限潜能后的登峰造极。」
「您也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是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获得如此正面的肯定,我松了口气,一方面也觉得与有荣焉。
罗勃特自然不是傻瓜,也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是汪小姐认识的人吗?」
「是啊。」我大方承认,抽出花瓶内摆饰的红色玫瑰,招来侍者,请他送给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感谢他送给我如此美好的音乐。
一曲奏毕,台上的男人听完侍者的转达,目光朝我们这里望了过来,表情微微错愕,我适时回了他一记浅笑。
他收下玫瑰,低头不晓得跟侍者说了什么,再回来时,侍者手中多了杯调酒。
「美丽的小姐,这是本餐厅演奏者的回礼,感谢您的玫瑰。」
我微微红了颊,收下他的「粉红佳人」,也收下他的双关语。
结束餐叙,公关经理送罗勃特先生回下榻的饭店,我则是婉拒搭顺风车的美意,留下来等齐隽。
不必说,他知道我会等他,我们有这样的默契。
这家餐厅的演奏工作,是三个月前开始的,每周五、六、日三天,晚间约一至两个小时,因为是高级餐厅,不至于发生太没品的事,他考虑了一下,就接下来了。
不到半个小时,他走出餐厅,看见前方等待的我,快步走来。
「天气那么冷,怎么不进车内等?」
「我搭同事便车来的。」也就是说,今晚没车可以开。
他一副现实嘴脸,没好气地回我。「没车还留下来干么?」
我讨好地挨靠过去,手伸到他大衣口袋里掏啊讨的,再递到他面前,摊开掌心里的几枚铜板。「有公车啊。」
他哼了哼。「原来是想搭我的霸王车。」
「不行吗?」
「有人都动手抢劫了,有我说不的余地吗?」
我不以为意,笑笑地抱住他手臂,一同步行到公车站牌下。
距离下一班公车到站还有十分钟,我动动手脚,再跳一跳,想让身体暖一点,他看了好笑,摊开大衣说:「过来。」
我立刻快手快脚钻了进去,感觉他兜拢大衣,密密将我包履在他的暖逸气息里。
呼,好暖。
我满足地吁口气,圈住他的腰,将冻红的颊贴在他暖呼呼的胸口。
「今天刚好领到薪水,想吃什么快说,连霸王餐都让你吃。」
「别吧?你忘了我才刚从餐厅走出来?都满到喉咙了。」
「你少来。」这种高级餐厅的鸟食,中看不中用而已,他也知道。
「那不然——」我偏头,礁见一旁的摊贩。「大肠包小肠好了。」
他表情复杂地瞥了我一眼。「你不必替我省这个钱。」
「哪是?就真的很久没吃了啊。」
他拗不过我,还是买来两份大肠包小肠,还附加一杯热奶茶,那是让我暖手用的。
公车来了,我们挑了最后一排的位子,趁他去投零钱时,我心机很重地把夹在里头的蒜片挑到另一份。身为一名优雅的淑女,这个步骤绝对是必要的。
他回来以后,看都没看就知道我搞了什么小动作,凉凉说了句:「你以为最终受害者是谁?」
对厚!百密一硫!依这家伙的恶劣本质推测,一定会满口蒜味故意凑过来,然后搞舌吻那一类的……
「你不用把期待摆得那么明显。」
「……」谁期待了!这个痞子!
没让我抗辩,他冷不防逼近,喻住我的唇。
「唔……」有乘客、还有司机会看到啦,我不想以妨害风化的罪名被抓进警局……
「我挡着了。」这家伙绝对有预谋,不然还知道我想说什么,事先勘察好角度……可恶,真的都是蒜味!
「汪咏靓,你真是个奇怪的千金小姐。」
抵着我的唇,模糊音律送进我口中。
干么?有人规定千金小姐一定要是怎样吗?我哪里奇怪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闲聊,他顺口问了餐厅里的事。
「应酬?」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就是说台面上是,台面下绝大部分是我个人的私心。
「等确定再跟你说。」
他眯起眼,不满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是又想起上回的「应酬事件」。
「没有任何暧昧喔。」我赶紧声明,实在是怕了他了。
他哼了哼。「我又没说什么。」
他现在就算跟我呕气,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我的肠胃炎同样也吓到他了——不过会小小「失常」一下,把酸的煮成咸的,咸的煮成辣的,还不至于难以入口,就是味道怪了些,点到为止,我大概就晓得意思了。
隔两天后,罗勃特先生主动跟我联络,说是想和那位小提琴演奏者谈谈,我居中牵线,没想到两人相谈甚欢,谈到某一段曲目,那是齐隽偶尔接触、极力喜爱的作品,没想到是出自罗勃特的得意创作,即兴演奏了一段,还让罗勃特先生大赞他是少数能表现出这首曲子创作之魂的人,当下开口邀请他担任这节曲目的小提琴演奏。
这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罗勃特先生是个惜才的人,看见了一颗明珠,就不会舍得任它一直蒙尘。因此,当舞团结束台湾区展演,离台前要我代为问候齐隽,并关切他有无继续深造的打算时,我便顺势提出了原先计划的事。
对方很干脆地应允,并说:「希望有一天,我们在舞台上再度相遇时,他已经发光发热。」
「会的。」我相信会。「我会转达您的问候,并代齐隽感谢您的爱才之心。」
对方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嗯,你们中国人是怎么说的?红颜知音?」
「是的,很接近。」我浅笑,收下他的赞美。
那天我特地提早下班,去书店搬了几本书回来研究。
齐隽一直到入睡前进房来,看见摊在矮几上的书本,顺手拿起一捆滚落地面的毛线球。「你躲在房里一整晚,就是在搞这些?」
「是啊,我想学打毛线。」
「行不行啊?」他面露质疑,看毛线在我手中纠结。
「干么瞧不起我?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不过我学东西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