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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进来!」宫静川朝傻愣愣的大智丢下话,也不管对方有无跟上,抱着姑娘,立刻往里边疾步。

  至于左膝是否疼痛,在那当下,他竟是无感。

  「怎么回事?」

  沉静男嗓依旧透着教人毛骨悚然的味儿,再顽强的对手都会被逼得乖乖吐实,何况被他福问的人憨厚傻气,很难扛得住这种无形压迫。

  于是,问什么,答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姨夫人……小姐的娘……果儿陪她在园子里散步,主母夫人……是、是大爷和二爷的娘,她刚巧也来了……她就骂她,还、还骂小姐,还说……说要让大爷、二爷赶她们母女俩出去……然后姨夫人一急,就发病了,然后就打起来……」吞吞口水,拧着眉,很努力想把事说明白。

  「……小姐回来一看,很急地跑过来,还喊我……喊我帮忙,可她们滚在地上打,满地乱滚,果儿也被扫倒,后来我把果儿拉开要去帮小姐……小姐那时整个人扑过去,好不容易才、才让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可是主母夫人……她、她一脱身,反手就打了小姐一巴掌,然后……小姐一晕,就、就掉下去……」

  「掉下去?」目光锐闪。

  「池子!」很快补充。「……她们在池边打架。」

  静了一会儿。「然后呢?」

  「唔……然后……」搔搔头。「我就跳进池里拉小姐起来,还好小姐只是晕一下,没真的晕过去,但池边有整排的大小石子,小姐就被弄伤了……姨夫人见小姐落水,全身湿淋淋,脸上还有血,人跟着就清醒些了,再然后……然后……这两、三天小姐一直守着姨夫人,很怕她又发病,又要认不得人……果儿很担心,说小姐睡少少,吃也少少,果儿她……她不要小姐来的,但小姐说要守诺,而且姨夫人那儿也稳下来了,所以想了想,还是来了,所以……果儿在家守着人,我、我出门守小姐……」

  结结巴巴说到这儿,憨脸突然出现无措表情,喃喃自语起来。「完了完了,果儿知道了会掐死我的,小姐被我守到发烧晕倒,她会掐死我的……不成不成,我、我得快些回去……我得把小姐带回去……」

  逼他吐实的男人面无表情,嗓声淡然却不容置疑道:「你可以回去,但你家小姐还得留下。」

  夏晓清这一昏睡,足足睡上六个时辰才醒来。

  懒懒掀睫,眸光迷蒙,入眼之物尽陌生,仅知自个儿底下势的、身上盖的皆是上等丝绸被褥,枕间有薄薄紫檀气味,甚是好闻,而且有些……

  思绪甫动,脑子里便刺疼刺疼,略拢眉心,她抬手按按额角,一见那一截衣袖,神情顿时大变。

  她勉强推被坐起,散发轻泻,惊觉身上所穿的并非自己的衣物。

  她仅着中衣,有人帮她脱去衣裙,又帮她换上干净衣物。

  下意识抓紧襟口,就着架上两盏烛光,她仓皇环顾这间内房——房颇宽敞,还连接一个外厅……她……啊!她记起了,她一路颠得难受,然后……然后想回马车上,请马夫大哥送她回去……但,她没能回去!

  咿呀——

  外厅的门被小心翼翼推开,发出轻微声响。

  一颗、两颗——两颗小小脑袋瓜探进,听到内房榻上传出动静,小小身子跟着跃了进来。

  「清姊清姊,你醒了呀!」明玉欢喜嚷嚷,一下子冲到榻旁,小澄心也快步跑过来,学小姊姊一屁股蹭上榻面,然后眨巴眼睛直瞅她。

  两名婢子跟着小姊妹后头进房,一个端来干净的脸盆水,另一个手里端着一只大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盅食物和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你们……这是……」夏晓清又眨眨眸。

  明玉扭眉道:「清姊啊,你身子不适,发了烧都没感觉吗?你昏倒了呢!」—顿。「不过还好,大哥有接住你嘱!然后我和澄心有帮如意、如福一起替清姊擦身、换衣,然后请来的那位老大夫还算有两把刷子,他把药磨成粉,再灸进清姊头穴里,再然后你又出好多汗,咱们四个再一次帮你擦身、换衣……清姊别担忧,把你脱光光时,大哥他都没看见!」

  夏晓清脑门仍沉,听到明玉后面说的,她怔住无语。

  一旁刚将托盘搁在桌上的如意丫鬟忍住笑,清清喉咙道:「小姐啊,夏姑娘终于醒来,老大夫叮嘱过,得喝些鲜粥暖暖胃,然后就得喝药,您别一直缠着夏姑娘说话,让如意先把粥喂给姑娘喝啊!」

  另一名丫鬟如福仅勾唇笑着,没说话,打了一条湿巾子过来要服侍。

  「不用的,我、我自个儿来……」夏晓清木呐地道了声谢,接过巾子,又怔怔看着眼前四人。

  突然,澄心伸手摸她的脸。

  夏晓清心神一震,微微刺麻感在那只小手碰触她时产生,瞬间,终记起脸上带伤。莫怪啊,小姊妹和两丫鬟会盯着她看,她的伤颜吓着她们了吧?

  她一手抓住澄心的稚荑,轻扯嘴角。「没事的,不太疼了。」

  明玉低嚷:「清姊,你别这样好欺负啊!往后有谁再欺你,你来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倘是我打不过,还有无惑助拳,倘是无惑也打不过,还有……还有臭大哥可以靠。他脑子好使,准能整得对方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哭爹又喊娘!啊、啊——不如这样,咱过去跟你住,贴身保护你,一切稳稳当当,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仅是想待在城里玩耍,天天瞧热闹。」

  突然插进来答话的是徐慢微冷的男嗓,伴随话语,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已拄着手杖跨进外厅,走入内房。

  臭大哥一现身,明玉就成小老鼠了。

  嗯……应该说,宫静川陡一现身,房里的人差不多全成小老鼠,尤其是榻上病号,不愿在此时对上他,偏无处可躲,一时间真有被逼入死角的感觉。

  明玉这时撇撇嘴,小声自辩:「唔……哪里玩耍,人家是在打抱不平……」

  宫静川没理会她含在嘴是的咕哝,瞥了眼桌上,问:「药怎么还没喝?」

  「爷,夏姑娘刚醒,胃空空的,得先喝点粥才好。」如意忙答。

  「那就喂她喝。」他徐声吩咐。

  下了命令,他竟也不走,选了张离床榻略远的红木圈椅坐下。

  接下来整整一刻钟,他抿唇不语静静看,就盯着婢子服侍榻上病号。

  夏晓清见如意、如福一脸戒慎恐惧模样,心先软了一大半,她们端来的粥散出甜甜米香和枸杞人参鸡的香气,舀了一匙到她嘴边,她也就乖乖张口吃了。

  喂完粥,接着喝药,她在小姊妹和婢子们闪闪发光的眼神注视之下,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足能苦断人肠的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漱过口、擦过脸后,她再次躺回榻上。

  不知是否药力运行之因,她全身开始暖呼呼、热烘烘,头仍昏昏然,但已不那么沉重。

  「清姊,你上回忘记把自个儿的册子带走,那个蓝布包在我那儿呢,是大哥交给我,要我还你的。」明玉说着,软软小手摸她的发、她的脸,然后嘻笑了声。「清姊,乖乖睡,你的东西我先帮你保管。」

  闻言,夏晓清想过又想,思绪慢吞吞动着,忽地锐光一划——

  她记起那个蓝布包,也记起为何当日会把它遗留在这座宅子里,记起……那个似吻非吻的贴触……

  房中陷进迷离静谧中。

  她合睫片刻,扭扭秀眉又不安分地撑开眼皮,突然间,那些围在榻旁的脸孔不见了,明玉、澄心、如意、如福……不知何时都离开……

  有道身影走近榻旁,在榻边坐下,男人锐利眼瞳近近盯住她。

  她神魂一凛,尤其嗅到他衣上气味,一颗心像被掐住。

  「这儿是、是宫爷的寝房……」他的房、他的榻,莫怪那似有若无的紫檀气味让她觉得熟悉,跟他的衣香是一样的。

  「事出突然,所以直接抱你来这儿。」

  「那我……我待得太晚了,得赶回去……啊!大智他还等在外头——」仍旧渴睡,但心里有牵挂,再加上……这到底是他的地方啊!好像一下子闯得太深,不该相亲却相亲,让她心间扰攘,不能安歇。

  「大智已不在外头。」他按下她作势欲起的肩,略哑道:「我问完话后,遣人送他回去了。」

  他盯着她的眼神深邃犀透,晓清想,他应从大智那儿把话全问遍了。

  她颔首表示明白,淡静一笑。「多谢……给宫爷添麻烦了。」

  如云发丝披散,圈围她的脸容,原是白暂匀净的左颊微微肿高,耳鬓至颧骨到刮出一片焦褐色擦伤,虽是三天前的伤,也已仔细清理、上药,依旧是触目惊心,让他惊心!

  一把火在胸中烧腾,宫静川暗作吐呐,沉沉逼出那股滞碍。

  「你想干什么?」单袖一落,二度压住她妄图坐起的身子。

  「宫爷,我得回去,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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