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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能这样!说好遨姊姊一块儿玩,明就说好的,大哥哪能这样!」

  宫静川长目微眯,哼笑了声。「你也说自个儿会乖,不惹事,明就说好的,怎地今儿个又惹事?」

  「啊?呃……那个……」低头。

  「那把弹弓呢?你缠着无惑,硬使唤他替你做的是不?交出来!」长兄如父,宫静川姿态端得十足。

  「弹弓被我打坏,我、我丢掉了」她双颊鼓得老高,气息不稳。

  明明知晓过动的妹子在跟他赌气,说的并非老实话,宫静川仅沉着脸,倒未真逼迫她交出弹弓。

  「跟无惑回去,照顾好澄心。你应承过我的事只要做到了,我承诺你的事自然也会遵行。你明白了吗?」

  明玉咬咬唇,好半晌才哼出一声。「嗯……」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无惑,突然脚步一滞,又掉头奔回夏晓清身旁。

  她拉拉晓清衣袖,将大姑娘犹自发怔的神魂扯将回来,然后仰起小脸看她,等待着。

  夏晓清眨眨眼,下意识倾身靠近,秀颜与小姑娘粉嫩脸蛋相对。

  「姊姊,方才在夏府,大哥在众人面前,说今日过府拜访,是因昨日我和澄心见了你,很是喜欢……」娇脆声音很故意地扬高。「姊姊,人与人之间首重缘分,我和澄心与你有缘,一见面便喜欢你,但并未说给谁听,大哥说的『很是喜欢』,其实是他自个儿心里喜欢,他中意你却不表态,临了倒拖着我和澄心下水,姊姊你说,天底下有这样当人家兄长的吗?」

  「啊?」夏晓清仅能发出单声。

  「无惑。」被杀了记回马枪,宫静川脸色一沉。

  主爷一发话,黑衣青年出手迅雷不及掩耳。

  臂弯里犹抱着小澄心,他跨步上前,另一臂已将明玉捞进怀里,他疾退,脚踩平地拔身而起,眨眼间已挟走两位小小姐。

  夏晓清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见明玉口无遮拦兀自嚷嚷,带火气的脆声散进风中,断断续续——

  「……放开我!我有脚,我自个儿走!可恶,放我下来啦!臭无惑、息无惑……只听臭大哥话的臭无惑!你们……一起发臭臭臭臭臭——」

  这一方——

  「爷,茶和小食已备好,一切安排妥当了,是否请姑娘上般?」小厮挨过来恭敬问。

  夏晓清回眸一瞥,见那小厮便是当日在城外码头区请她上船的少年。

  大概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偷偷扬眉,对她咧嘴一笑,在主子发现前又赶紧恢成复正经模样。

  可惜……她笑不太出来。

  她一头雾水,双颊发烫。

  明玉被带走前说的那些话,什么「很是喜欢」、「中意你却不表态」……让她很难把稳气息。

  「上船可好?有事到船上再谈。」宫静川道。

  他俊逸的男性面庞瞧不出心绪起伏,眉目间沉静依然,但周身上下却已无在夏家时,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冰冷感。

  ……为什么?

  揉着尚有些泛麻的前臂,夏晓清抿唇不语,随他上了船。

  船篷成拱形,挑得颇高,足可让人站挺身子。

  篷子前后两面的竹编帘子高高卷起,侧边开有小洞窗,于是进入船篷内,天光仍盈盈浅浅透进,河道两侧的民情景致亦能轻易入眼。

  甫上船,少年小厮朝船尾伤责掌橹的大叔比了个手势,接着便面向河道蹲踞在船首,并未跟进篷内。

  船只开行于水面之上,平顺无比,几平听不到溅水声响,夏晓清不禁多看那位堂橹大叔几眼,心想,此人该也是宫大爷身边卧虎藏龙之客吧……

  突然,领她进船篷的男人身形一滞!

  宫静川在离他自己最近的一张圆墩椅上落坐。

  敛眉,交睫,一手缓缓按在左膝,姿态有些不经意,倘若事前不知他腿脚带伤,肯定要被蒙骗过去,但此时此刻,夏晓清只见他面色略青白,仔细再看,那饱满宽额已渗出薄汗。

  他在人前忍痛,不让外人觑见狼狈样子,然,现下却又不忍了……为什么?

  对他而言,她夏晓清已不算外人了吗?

  他自个儿心里喜欢……

  他中意你却不表态……

  她蓦然间有些懂了。

  他一开始避于折屏后不见,之后遨她过府,却是坦然待之,其间心思变化全凭初始感觉,觉得喜欢、合意、可用,他要用她,因她懂得一些技能,聘来教授一双小姊妹恰好可行。

  他中意她,却非男女之间那种意味,而是替妹妹们找到合用的人。正因如此,她被他放进眼界里,她已入他的眼,已非外人。

  想通这一切后,实不知该哭该笑,因被看重而窃喜,内心却又莫名沉滞,两种心绪交相夹击,让她进退无据,傻了般定在原地。

  叩、叩——叩——

  蹲在船首的少年小厮很故意地敲出声响。

  她整个人一震,被吸引过去,就见对方挤眉、眨眼、努嘴,拚了命给指示,而且还合掌偷偷地又拜又求,瘪起嘴,两道眉揪成八字模样。

  循着他所给的方位看去,红木矮几上搁着一团厚布。

  那少年的意思似乎要她帮个忙,因主子没要他进,他不敢任意进去,只得请她将厚布递给主子大爷。

  她凭本能挪动双腿,走近两步,指尖触及那团厚布时,柳眉忽而一动。

  竟热烫热烫的!

  厚布里似裹着烤烫的小石碎片,挲了挲,发出「沙沙」声音。

  少年小厮咧嘴一笑,指指左膝部位,她一看也就明白了。

  捧着厚布团走到正闭目忍痛的宫静川跟前,他额面上的泛珠较道才分明,额角细浮血筋,显然腿脚的不适让他必须花费极大心神应付,暂且无力顾及其他。

  如此倔气,如此……在人前强撑……

  夏晓清一时间道不明内心那层层迭迭涌出的东西,波动似澜,忽疾忽徐,深心的深心之处,仿佛某根弦被挑动,隐隐颤颤,浮游蔓延,无法抑之、挫之……

  那一声叹息在心中悄悄滚逸,不让谁知闻。

  她矮下身,半跪在他跟前,将一团热烫的厚布捂在他左边膝头上。

  突然间,她轻捧厚布团的柔荑被用力按住!

  她气息陡窒,脸容扬起,对上男人徐徐睁开的一双峻瞳。

  「你……你很疼,是吗?热敷一会儿会好些的……」她涩涩从唇间挤出话,一颗心怦怦、怦怦跳得好响,被按住的手不敢轻动,肤上已烫出一层热。

  男人那双深沉长目看了她许久,看得无端细腻,在她五官表相上细细穿梭,同时似也看进她神魂里。

  终于,宫静川薄唇微勾,淡淡笑开。「是颇疼呢……那就有劳晓清姑娘了。」

  他很懂得得寸进尺的法门。

  昨日尚称她「夏姑娘」,今日已直用她闺名,且用得很理所当然,根本不管她如何想?又允不允?

  「你手腕和颊面上的瘀痕好些了。」放开她的手时,宫静川平铺直叙道。

  「嗯……」夏晓清闷着声,点点头。

  热布团上缝有两条细带子,她将厚厚布团仔细绑在他膝处,确定热度能渗进,好一会儿才又小小声挤出话。「多谢宫爷所赠的药膏,果然能收奇效。」

  其实应该唤小厮进来服侍的,但他放任由她,她竟也顺手做了,就跟寻常时候替筋骨不好的娘亲按揉、拍通血气差不多感觉,是直到她指尖隔着薄薄襦裤布料碰触到他大腿,他似有若无一震,她也跟着震醒,一张脸红到几要冒烟,才倏地站起,并矫枉过正般退开两大步。

  「是我要多谢姑娘。」宫静川微微一笑。

  应是忍过最疼的那一波了,青白脸庞终于浮出一些血色。

  他静看她一会儿,道:「那药膏虽好,却希望姑娘往后不再用得上它。」

  夏晓清心湖落叶,心漪漫漫,内在波动着,她尽力持平语调,道:「宫爷不该……不该让明玉和澄心来寻我,不该让她们到夏府来。」

  「坐。」

  回应她的是男人一贯淡然的神态,浑像似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

  咬咬唇,她听令坐下,见他闲慢饮茶,她也端起桌前的茶秀气喝着,一口接一口啜饮,眸心轻凝不动,未察觉自个儿像在跟谁赌气。

  第七章

  片刻过去——

  「为什么?」宫静川放下茶杯,一手犹按在左膝上,问得突然。「明玉和澄心为什么不该到夏家寻你?」

  夏晓清抬起羽睫,容色清冷。

  她静默了会儿,那双眼学不来冷然姿态,又流漫出太多感情。「……那地方不很安全,她们去了,若碰上不好的事,吃了亏、受了伤,怎么办才好?」

  他目光略深,嘴角翘弧亦深了深。「有无惑跟在一旁照看,我想即便真遇上麻烦,吃亏受伤的事应该还轮不到那两只惹祸精。」

  「她们没惹祸!」她本能地替小姊妹俩辩护,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她们仅是有些……嗯……不按牌挥出牌罢了。」

  「罢了?这叫罢了?你也太护短。」他刺了一句。

  「我没有!明玉和澄心她们俩……没、没有……她们……」她在激动个啥劲儿?那是他自家妹子,与她可有半分干系?她激辩什么?只徒惹他笑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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