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喂猪、」水漾儿故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养鸡、养鸭。」可怕吧!可怕吧!
谁知上官四兄弟两两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水姑娘真是小看我们了,咱们夺魂谷也是自给自足的,谋生的活儿,我们从小就得挑一样学着干,学会了才能够练武。」上官风得意的咧。「谷主说的,先学会如何养活自己再说!」
「真的?」水漾儿吃惊的大叫。「那蔺公子呢?他不可能也会吧?」
「少爷啊?」上官风又移开目光,与三个弟弟们相对而视,旋即低下头去,肩膀抖个不停,「自然是……」愈抖愈厉害。「也会。」
「欸?」不只水漾儿,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发出惊愕的怪叫。
「少爷挑的是武器匠。」
「武器匠?!」
「唯一不同的是,」上官风硬憋住笑,憋得好不辛苦。「少爷三岁就开始修习内功,五岁才开始在武器铺子里学干活儿,但也得学会了如何打造出一把好武器之后,他才能够专心一意思的习武。」
水漾儿和俞镇宇不可思议的相对片刻,突然爆笑出来。
「有机会,我一定要叫他帮我打支宝剑!」
「可以啊,少爷的武器就是他自己打造的。」
「咦?那种摺扇随便买一把就有了不是吗?」他那个武器匠也未免做得太混了吧?
「不,不是那把。」上官风摇头道。「少爷平常用的那把摺扇也的确是随便买的一把,但那只不过是伤人用的,他自个儿打造的武器,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那他拿出来过吗?」水漾儿好奇地问。
「没有,打从少爷踏入武林至今,一次也没拿出来过。」再补充三个字。「没机会。」
「换句话说,他还没有杀过人?」
「从来没有。」
「不可思议,」傅伟咕哝。「江湖上还说他棘手无情,杀人无数呢!」
「所以说,江湖传闻绝不可轻信,」俞镇宇乘机教导师弟妹们。「记住了?」
「记住了。」师弟妹们齐声应诺。
「不过,我倒很好奇,」水漾儿自言自语。「蔺公子打造出来的武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上官四兄弟相顾一眼,失笑。
「也是一把扇子啊!」
「呃?」
****
东方天际,曙光乍现,那抹鱼肚白却是阴沉沉、凄惨惨的,像隔着浓浓烟雾,摸模糊糊的迷蒙一片,而重重的乌云,浓稠得像是泼上天的墨汁,层层叠叠的堆积着,萧索的秋风阵阵吹拂,宛如少女哀怨的呜咽,空气是令人窒息的静寂,凝结着一片肃杀之气,就连心跳,也紧绷地窒闷起来了。
此地,距离天柱山三十多里的一处草坡,荒芜凄凉的坡上是乱葬冈,坡下荆棘杂树纠结丛生,齐陉的野草蔓长,而那丛丛杂草染上了点点枯黄,仿佛草便上沾着了什么幽戚的伤感,透着一股悲烈的哀怆……
眼前,向来总是杏无人烟的草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人,起码有五、六百之数,其中只有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全都在蔺殇羽前面。
就在蔺殇羽面前,一字排列着九个人,七个男人,两个女人。
但最令人注目的却不是那两个女人,而是三个头发胡须一整片花白的老人家,一胖、一瘦、一丐,俱皆佝凄着背,还拄拐杖,老人家没有八、九十,也该有七、八十了,不在家里含饴弄孙,却跑到这荒郊野地里吹冷风,却不知是为何。
「夺魂公子,我们万分不想招惹你,可是……」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两个女人之中,年岁较大的那一个,三十多近四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连嗓音也是娇娇嫩嫩的透着一股令人骨头酥软的黏腻味儿。
她,就是月影门门主。
「谁让你跟水漾儿走在一块儿呢!」月影门主很做作的叹了口气。「我们这是未雨先绸缪,还请夺魂公子你多多包涵了!」
「就凭你们?」
微眯的丹凤眼淡淡地扫过眼前的人,蔺殇羽声音清冷,不透半点七情六欲,目光澄澈,却澄澈得那么阴森而毫无半丝暖意。
「这我知道,光凭我们多半是不够的。」月影门主倒是很老实的承认了,「虽然去年,我们只出动了各帮好手二十人就解决了十方秀士,但夺魂公子你……」她摇摇头。「不,我们不敢如此大意,所以呢,这回我们不但尽出三帮精锐之力,更且……」
她回眼恭恭敬敬地向那三位老人家福了一下。「请到了五十年前威名显赫,称霸武林三十余载的『大燕三魅』三位老人家……」
蔺殇羽脸上半纹波动也没有,森冷如故。「没听过。」
那三位老人家白眉白须无风自飘了一下,月影门门主僵了一僵,表情开始难看了。
「或许任何人都看不进夺魂公子眼里,但……」
月影门主的目光移向蔺殇羽后方,沈康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心虚的眼神落在地上,谁也不敢看。
「我想公子你或许已猜出,水漾儿并不在我们手里,被我们抓到的是沈康的老婆孩子,所以他才会乖乖的替我们去把你拐骗过来,同时……」月影门主得意的一笑。「他也为我们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丹凤眼突然眯了一下,剑眉高挑,蔺殇羽没吭半声,身上的邪恶之气却陡然暴增,令人背脊发冷,不寒而栗。
「哎呀,终于发现了吗?」月影门主横手背掩嘴咯咯笑,活像一只蛋下不出来的老母鸡。「对了,沈康伺机在你身上下了软筋散,无色无味,故而难以察觉,非毒也非迷药,也就无法运功逼毒,直到药效开始发作的那一刹那,你才会察觉到中了道儿,这时……」
她抛出一个媚眼。「也已太迟了,虽然药效只有两个时辰,但那也该够夺魂公子你死上好几回了……」
听到这儿,始终瑟缩着不敢出声的沈康方才急惶惶的插进嘴来。
「门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把我老婆和孩子还给我了吧?」
「你的老婆孩子?」月影门主更是有趣的哈哈大笑。「你还要你老婆孩子干什么呢?反正你们也活不久了!」
沈康面色大变,「你想反悔?」愤怒的咆哮。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小兄弟,」月影门主一脸虚伪的同情。「想想,一旦夺魂公子死了,夺魂谷的人势必非揪出凶手不可,然后他们就会找上你——你是最后一个被看到与夺魂公子在一起的人,为免你招出我们来,杀人灭口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这么一来,就没有人能够牵扯到我们身上来了!」
「你你你……卑鄙!」沈康又惊又怒,又慌又惧。
月影门主轻哼。「没有你的忘恩负义那么无耻,夺魂公子曾经救过你们,你还不是照样出卖他!」
沈康心虚的缩了一下。「我……我是不得已的。」
月影门主耸耸肩。「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所以啦,你也不能怪我们,是你先……!」猝然断音,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并同其他人一样,战栗的连退数步。
不怕,不怕,他们不需要害怕的,可是……可是……
面临必死无疑的困境,蔺殇羽在适才那一瞬间的爆戾之后,马上又恢复异乎寻常的平静,恍如一注千年不波的死湖,又似一座无可撼动的山岳,妖异俊美的脸容上一无表情,目光清澈冷沉,似是两泓幽还无比的潭水,深不可测,不带丁点情感,背负在后的手慢条斯理地移到前方,随手将原来的摺扇弃置于地,再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摺扇,刷一下打开……
就是这一下,骇得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江湖中人都知道,夺魂公子的武器就是一把摺扇,那把绢白的摺扇上,一面是一幅泼墨山水,另一面是一首古诗,很平凡、很普通,随处可见的一把扇子,却轻而易举的废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武功与双腿,使他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博得夺魂公子的赫赫威名。
然而,此刻他刷开的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那种绢绸摺扇,而是一把晶莹剔透,全然透明的扇子,宛如水晶,又似冰雪,不管是扇骨或扇面,全都是透明的,唯有在映照着偶尔透出云层来的一抹阳光时,才会闪现出炫丽耀眼的光芒。
那把冰钻摺扇的扇面上,透明一片,无画也无诗,唯独书写了三个鲜血淋漓的的大字:
杀?无?赦!
三个惊心动魄的字眼,宛如利箭般笔直地戮入众人心头,明知不需要畏惧一个已然身中软筋散的人——尤其是对方只有单独一个人,心腔子却仍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战栗的屏住了呼吸……
颤巍巍的咽了口唾沫,「你……」月影门主正想再说几句强硬的话,是威吓对方,也是想替自己壮胆。
谁知那个「你」字刚吐出唇间,语音的尾韵还留在舌尖儿上,蔺殇羽瘦削的身躯已然横空暴掠,快如雷劈电闪地扑击,自执扇的右手,缤纷的雪焰犹如一枚炸碎的冰球般爆裂,一溜溜银芒闪耀着夺目耀眼的雪白光华,凌厉无比的激射向那九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