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舞秋望向不再对她充满爱恋的黑眸,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升,冷得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
薄唇吐出最冰冷伤人的字句,一字字如冰刃刺入她心口。「我觉得很恶心!」
她浑身一僵,泪水瞬间凝结于眼眶,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深爱她到骨血里,葚至为她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今日他恨她也恨到骨血里,以对付最憎恶的仇敌方式用言语凌迟她。
「所以不要再哭了,那只会显得你很虚伪。」薄唇向上勾扬微笑,大掌不带留恋地松开轻捧的小脸。
不管他有多爱她,都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不论她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背叛就是背叛,任何借口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她伤他有多深,他就会予以回敬,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不再示弱,不再让她有伤害他的机会,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就是要武装自己,扞卫遭她践踏的尊严。
本来就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因他一席话变得更加雪白,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樱,几番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在我面前扮无辜,你我都知道,你一点都不无辜,一点也不可怜。」伤人的字句成串攻击,她曾让他宛如身处地狱痛不欲生,他所加诸在她身上的,根本就小巫见大巫。
苑舞秋脸色惨淡,依然吐不出一个字,从前他视她如珍宝,从来就舍不得伤她分毫,直到今日,方知当他有心伤人,会让人有多痛,她已彻底尝到那份痛,更加知道这份痛会如影随形跟她一辈子,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你是不是不服气?没关系,尽管说出来,或者去跟你的傲哥哥告状,让他再一次亲手毁了我,甚至杀了我,你说,届时你会不会开心到在我坟上跳舞?啊,我忘了,我可是待罪之身,哪来的坟?应该会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狗拖走啃食吧。」他轻松愉悦地说着可能会招来的悲惨下场,笑容更加张扬。
苑舞秋用力摇头,好不容易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我不会那么做,永远都不会……不会出卖你。」
玄勍御危险地半眯着眼,弯下身与她对视。「说谎!」
她探出手抓住他的手臂,请求他的信任。「禛哥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出卖你,我发誓!」
他恨恨甩开她的手,大掌抓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要她清楚看见他的不信任。「闭嘴!禛哥哥三个字不是你能叫的,我不再是你的禛哥哥,你我早在你决定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刻起便恩断义绝,别忘了,那是你自个儿作的决定,没人逼迫你!」
被狠狠甩开的苑舞秋扑趴在床上,转头再见他满布伤痕的脸庞时,依旧触目惊心,她急切坐起,关心抚向他的脸。「禛哥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玄勍御在她的手就要触及他的脸前,撇向一旁、拒绝虚假的温柔与关心,黑眸不怀好意瞅着她问:「你真想如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点头。「对。」
他冷情一笑,觉得她问了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好心给予解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在我发现你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天,我拿着你还给我的『比翼双飞』发簪一下接一下,用力划破我的脸,一如你划破我的心,将你带给我的痛永远留在我脸上,永志不忘!」
闻言,苑舞秋惊得倒抽了口气,万万都想不到他的脸是她亲手毁去,一下接一下,藉由他的手,划破毁去……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便痛到蜷缩成一团,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很有趣是不是?那发簪被我取名为『比翼双飞』,结果竟是你与君傲翊『比翼双飞』呢,我每次一想到这,就忍不住觉得有趣捧腹大笑。」他嘴上笑着,心痛拧着,当时所承受的痛楚仿佛又重来一遍。
「我……我……」她紧抓着胸口,半天都说不出话。
「嘘……千万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认为对不起我,你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有多虚伪教人鄙视,我反而会为你拍手叫好。」
「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
谅,我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的,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清澄的眼眸坦荡对上满布怨恨风暴的黑眸,苑舞秋明白说再多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确实犯了错,确实背弃他,无论他用多伤人的言词攻击她,全是她应得的。
「哈!你真会希望我好好的?知道我为何会回京吗?」她的话令他觉得可笑至极,一点也不感动。
苑舞秋顿了一下,当然猜得出性情狂烈的他回京,绝不是想重新回到这儿安身立命,可也不敢猜测他的真正目的,她怕,真的好怕。
「我回来复仇了,你应该有收到你哥哥的岳父突然意外死去的消息吧?你想池贤立真的是喝醉酒不小心跌入水沟淹死吗?你猜下一个是谁,要不要我告诉你?」勾扬的嘴角笑得非常开心,凝聚于眸底的血腥,使累累伤痕的脸庞更显狰狞骇人。
「禛哥哥,不要,求你,不要!」苑舞秋踉跄下床,双膝跪地,激切拉着他的手恳求。
他笑得嗜血,温柔问:「不要什么?不要杀了君傲翊?你觉得有可能吗?他害死我全家,你可还记得小卫和小衍有多可爱?他们两个每次见到你,都在你脚边打转,嘴甜的叫你小婶婶,还是你其实对他们不屑一顾?觉得他们枉死不算什么?没关系,你尽管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你觉得我全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死全是罪有应得,君傲翊做得再正确不过,你大声告诉我啊!快!」
「不是的,不是这样,对于你的家人我是真心真意喜欢,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他们的死讯对我而言也是重大的打击与伤痛。」她急着解释,不希望他误会。
他顺着她的话,轻抚她如丝缎般的秀发,诱哄。「所以犯下杀人罪行的君傲翊该死对不对?」
「不,傲哥哥是奉旨行事,禛哥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是过分了,但是我求你,不要对傲哥哥出手好不好?」她摇着他的手,厚颜苦苦哀求。
「今日你为了君傲翊跪地求我,当日你可有为我如此求过他?」他不悦离手,冷漠反问。
苑舞秋一怔,无法说谎骗他。「没有……」
当时的她太过软弱,沉浸在失去他、再也见不着他的伤痛中,只顾着憎恨傲哥哥,是以根本没有求过傲哥哥想方设法救禛哥哥的家人幸免于难。
虽然她的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但仍伤他甚深,他无情甩开她的手,冷冷丢下话。「既然如此,就不要求我,这一回不是君傲翊死,就是我亡,你向老天爷祈求吧,祈求衪让你深爱的夫婿能够杀了我,否则你就等着为他收尸。」
苑舞秋整个人如坠入冰窖,遍体生寒,流不出泪,亦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怔怔看着他甩袖转身离开,痛苦闭上眼。
她的心早已被狠狠撕扯成两半,一半担忧丈夫,一半则为他担忧,两个都是她爱的男人,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不论她的心偏向哪一个,都会对不起另一个,究竟她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是不是真要死去一个,方能获得平静?
待在小花厅拟药方的瑶光尽管不愿意,仍是清楚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原以为对苑拜秋思思念念的玄勍御会与苑舞秋泪眼相对互诉情衷,结果却不然,他清楚向苑舞秋表达恨意,虽然没看见苑舞秋的表情,但从话里可以猜出苑舞秋内心非常煎熬难受,关于他们三人复杂难解的爱恨情仇,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仅能暗自期望最终会有个好的解决方式,不要刀剑相向。
于经过一脸担心的瑶光身旁,玄勍御丢下话。「走了。」
「那个……君夫人她……」瑶光迟疑了下,苑舞秋毕竟是虚弱的孕妇,很难不让人为她担心。
「我说我要走了,你若要继续留下来,随你。」玄勍御定下脚步,不悦地戴上人皮面具,将选择权丢还给她。
瑶光犹豫不决,一方面担忧苑舞秋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担心他,苑舞秋是身心俱疲,遍体鳞伤的他则是伤口持续恶化,两人同样需要稳定情绪好生医治,身为大夫,她恨不得拥有更高明的医术,能使两人不再受苦。
因害怕与苑舞秋有过一番谈话的他再有出人意表的行为出现,唯有暂且搁下对苑舞秋的忧虑,先行与他离去。
两人打开紧掩的门扉,见到守在外头的春雨与总管,瑶光紧张到心悬在半空中,想象内室随时都会传出拦人的叫喊。
「我家小姐情况如何?」春雨关心地急问。
瑶光故作镇定地将药方交到春雨手中。「我已开好几帖宁神安胎的药,姑娘按时熬给君夫人服用,先看看情况,若不见起色,我会再斟酌调整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