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后,于隔日午后到了距离最近的梅花镇。
傅良辰下了船,打听清楚两日后才行船到苏州,听说那位叶史的母家柳氏是苏州书香望族,当初也被牵连了,可柳氏毕竟是江南百年望族,支系繁多,她现在只能祈求叶大人的后人是被柳氏宗族暗中庇护了,否则天下之大,她还真不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人。
还有关家、白家的后人……若是还有后人在,会不会也和她一样隐姓埋名,强迫自己浑忘前事,只要能挣扎着活下来便好了?
她心下忐忑而茫然,忽然发现自己要走的是条至难又艰钜的荆棘路,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毒蛇、猛兽还是……希望?
可她怎能放弃?
爹爹和其他三大家的叔伯们用生命捍卫着的东西,她怎么能就让它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让爹爹死也不能暝目?那是爹爹一生最后的遗愿啊!
她眼眶含泪,颤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心!”强健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吓了她一大跳。
“你、你干什么?放手!”她惊魂甫定,想也不想猛然推开他。
“我……你、你刚刚险些撞上树了。”萧翊人一个人高马大的铁汉被骂得话说得结结巴巴,小心翼翼地解释,就是怕她误会。“我就……拉你一把,我没有别的心思。”
“谁要你好心了?”她羞窘又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当心点看路。”他识趣地后退了一步,见她眼神不悦的瞪来,忙又后退了一大步。“我不烦你,你走好。”
她简直……简直快被他气死了,可是又不知该拿他怎么办,这么好声好气又活像牛皮糖似甩脱不开的,真的是那个跺一跺脚,地面都要震三震的平北大将军萧翊人吗?
傅良辰从来就不是什么手段狠厉的,她气恼愤恨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继续拿他当隐形人儿似的视而不见,自走自的。
萧翊人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赶也赶不走,生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护住她。
她好不容易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此后,他要一直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守着、护着,再也不教她有任何一丝丝危险。
傅良辰恨得咬牙,下意识加快了步子想甩开他。
热闹的大街上游人甚多,还有几个小孩到处乱窜,没料想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傅良辰埋头疾走着,没注意到前头撞来的一个身影!
“小辰小心!”萧翊人脸色大变,惊恐地大吼一声。
“你又……”她气恼地要回头,电光石火间却被一股力道抓着往后一扯,然后一个温暖强壮的胸膛紧紧护住了她。
一切来得太急太快,她只感觉到紧拥住自己的高大身躯僵了一下,而后便是尖叫声四起。
人群惊骇慌乱成了一团,可其中有个女子的尖叫声却凄厉得可怕……
“不不……将军……怎么会是你?”古瑶儿手上的匕首沾满了鲜血……那是萧翊人的血……惨嚎着连连后退。
“我、我要杀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要替她挡刀?为什么?该死的明明就是她……”
傅良辰心霎时凉透了,她抖着双手环住那倒在她身上的高大男人,那个剽悍、强壮的翊人哥哥,他、他竟然已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翊人哥哥,你、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你……”她嘴唇惨白嗫嚅着,一手紧紧捣住那鲜血迅速蔓延开来的血口,好像这样就能够阻止血液自他体内狂涌流失。“你别动,我找人来救你,你不能有事,你别怕,有我在,我在……”
“小辰……”萧翊人低微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却温柔得像是含着笑,笑着在安慰她。“你有没有……受伤?”
“翊人哥哥……”她的泪水纷纷狂坠,呜咽地喊道:“你是傻瓜吗?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你的命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就算死一百个我也值不上你一个……”
“……你,最重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呼吸开始有些困难了,却仍努力地对着她绽开一抹欢快的笑容。
“大笨蛋……你这个大笨蛋……”傅良辰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紧紧地环抱着他,泪如泉涌地对着四周人群大叫:“快来人救命啊!找大夫来,求求你们……快救我夫君……”
“对对对,大夫,快叫大夫!”
“还有这个杀人凶手,这个女人,把她抓起来送审,别让她逃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凶杀人,常我们梅花镇没有王法了,都是死人哪?!”
“抓住她!押住她!”镇民们终于自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热心仗义地动作了起来,古瑶儿想起要逃,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下子便被几个人押按在地上,大伙拿绳的拿绳、捆人的捆人,很快就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第10章(2)
“小辰……你、你原谅我了?”萧翊人满心满脑却只有她刚刚喊唤的最后两个字,“翊人哥哥,你别死……呜呜呜……”
“傻……丫头……”他呛咳地笑了起来。
“咳咳咳……你刚刚唤我……夫君?”
“大夫就快来了,你一定会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傅良辰呜咽不成声,却依然拚命地安抚他。“你别说话,留着力气,你撑下去……”
“小辰……”
“别说话……”她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沾湿了他苍白的脸庞。“我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你别怕。”
“我……痛……”他身子抽搐了一下,用力喘息着,对着她挤出了一个微笑。
“娘子,可以……亲我……一下……止、止疼吗?”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泣不成声,既心痛慌乱又担忧。
“成婚……三年半……我从未亲近、亲近过你……”他涩涩地苦笑,声音低哑微弱,“至今悔恨……莫及……若是有、有来世,我、我定不会再教你……伤心了……”
“夫君!夫君,你撑住,你别丢下我,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知道这辈子,这辈子你欠了我,你要赔给我。”
傅良辰吓得心神大乱,小手更加用力地捂住他的伤口,“翊人哥哥,你别死……呜呜呜……”
“傻……丫头……”他呛咳地笑了起来。
下一刻,萧翊人却呆住了!
一个微凉软软的芬芳唇瓣封住了他的嘴唇,泪水也沾湿了他的脸颊……她在哭,在发抖,动作青涩,却无比轻怜地、深情地吻着他,边吻边哭,抽噎难抑。
他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温柔的春水,再也抑止不住地抬手捧住她的后脑勺,将这吻缠绵得更深、更深……
唉,他心爱的,贤慧的,可爱的小娘子……萧翊人真心觉得,自己着实是个可恶狡诈到了极点的混蛋坏夫君,为了能挽回她,竟把她吓成这样。
他真该早些告诉她,她的夫君可是杀敌无数、经验丰富的沙场悍将,对如何俐落地杀人,以及如何避开致命的弱点,都已成为身体的本能。
而且匕首,捅在肩膀是捅不死人的。
远处,气喘吁吁的老大夫被急催急赶地跑来,在见到紧紧依偎拥抱、吻得极致缠绵悱恻的这对璧人时,先是一愣,老脸一红,随即四下张望,急急问道:“伤患呢?伤患呢?谁刚刚喊救人的啊?”
两个月后
在北地的平北大将军府中,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端着碗燕窝粥,好声好气陪笑地哄着自家小娘子。
“娘子,怎么了怎么了?还生气呢?”
“你个大混蛋!大骗子!”傅良辰小脸绷得紧紧的,不想还好,一想又是满肚子火气往上涌。“还假装伤得很重,假装一路昏昏沉沉要死要活的拐我回了北地,说什么临死前也要亲眼看到我这个将军夫人踏进你的大将军府一步,才堪能安慰。我就觉得怪怪的,大夫都说了肩膀的伤不可能两个月都不好,你还说是匕首上有毒……”
“这……咳咳,我这不都是想你跟我回北地,陪着我,一生一世都再不分开吗?”萧翊人笑得很尴尬,黝黑的脸庞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满满、喜色洋洋。“对不起,我错了,以后都不骗你了,你说什么我都听。”
“你……无赖!”她真是气死了。
“爹娘多开心见到你同我回北地啊,还有赵副将、萧一和所有的萧家军,见到你欢声雷动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北地之主,我是倒插门的上门女婿。”他极力讨好道。
“噗!”傅良辰想维持怒气,却忍俊不住被逗笑了。
“什么呀!”
“乖啦,就再给我一次机会,留下来永远做我的将军夫人,贤妻良母,好不好?”他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好,柔声恳求道。
她小脸一红,心口盛满了暖暖的甜意,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可突然又想起一事,整个人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