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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例行性的医院回诊及复健行程,她都会坚持陪同,回程时,多半不会直接回家,有时拐他去郊外踏踏青,或是野餐什么的,反正她永远说顺路。

  后来,每月一次的郊外野餐,也成了他们夫妻的固定行程之一。

  再然后,她突然向他提起,以前的诊所,有个行动不便的老先生需要请助手,想介绍小李过去,问他意思怎么样。

  他听懂了,反问:“他在这里,会让你觉得困扰?”所以拐着弯将人介绍到别处去?

  “——一点点吧。”毕竟是小夫妻的生活空间,时常有个外人在,做什么事都有顾忌,有时想穿得清凉一点、或是想制造一点夫妻小情趣是多有不便。

  管家大婶是还好,只在固定时间来,做些打扫清洁的事宜,不会参与他们的生活太多,但小李便不同了,他是长时间待在这儿。

  杨叔赵凝思了会儿。“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以前,确实有其必要,但现在,妻子几乎贴身关照他周身一切事宜,小李的存在可有可无,若是会令她不自在,他也没有非坚持不可的理由。

  又过了个把月,有一回阿魏来看他,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哥,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大嫂把你照顾得很好。”

  弟弟对老婆的赞誉,他只是回以冷哼。“比慈禧还专制。”她想做的事,根本没他反驳的余地,无论来软的来硬的,最后必然会照着她所期望的方向走。

  于是之后见了买菜回来的她,就见杨叔魏戏谵地朝她行礼。“老佛爷吉祥”

  谭嘉珉愕了愕,失笑。“免了,小魏子。”想也知道,八成是杨叔赵说了什么。

  她随后进蔚房,杨叔魏也默默跟了进来。

  “他其实很喜欢。”

  老是面无表情,问了也是不置可否,最多是回答“不讨厌”,

  她将购物袋搁到流理台上,回眸浅浅一笑。“我知道。”

  偏偏,眼前就有两只很懂杨叔赵的鬼。

  “晚上留下来吃饭,你哥心情会更好。”

  实在不知从哪个角度能读出“很喜欢”的讯息,简直活见鬼。

  “那还用说。今晚哥是我的,谁都不能跟我抢。”包括管他几点睡、啤酒不能喝超过一瓶半的慈禧老佛爷。

  开玩笑,某人现在行程可满了,以前来一定找得到人,现在是回回扑空,一会儿去看展览,一会儿又是逛花市、看电影、野餐的,可忙了,害他被二堂哥操得半死,想找哥哥哭哭、讨讨便宜秀秀委屈都找不到人……

  片花六(1)

  天很蓝,和风煦暖,薰人欲眠。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枕在他腿上沉睡的女子,一心一意只容得下她,移不开眼。

  啊,是了,她说天气好,要出来野餐。

  她脱了他的鞋,要他感受脚掌踩着青草地的感觉;还说,偶尔出来吸收芬多精,心情会更开朗;又说……

  她总是拉着他往外跑,不让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他什么都随她,毫无异议地配合。他想,这双腿已是如此了,这回开刀的成效也不显着,她还是笑得灿烂,很有耐性地陪着他复健,不曾表露一丝失望,那他至少,做得到配合。

  一般年轻女孩所渴望的那些,他能做的有限,所以无论她说了什么,他至少可以尽全力陪伴,无论是看展览、舞台剧、或出外踏青……

  他以为,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的用心,只要坚定地牵着手,或许真的可以试试看,一起走下去,但……

  那一日,淡淡的青草香、腿上沉睡的甜美脸容,最终定格成心头的一页记忆,美好、却挽留不住。

  心房沉沉揪紧,他呼吸困难地睁开眼,浅促喘息。

  他在自己房里,和阿魏喝多了,依稀记得,是妻子将他带回床上,体贴细心、无微不至地照拂……

  他垂眸,凝视臂弯中沉睡的脸容。

  在长长的四年孤寂后,她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接续中断的缘分,就像那年一样,哪里都陪着他去。

  但,真的这样就够了吗?那年,她何尝不是说,无论他还想去哪里,都陪着他,但,最终呢?

  那时,他是一心一意相信的,现在,却无法再给予最初、最纯粹的信任。

  很多事情,能够理解、原谅是一回事,是否能够毫无疑虑,又是另一回事。做声叹息,将怀中娇躯密密圈搂,闭上眼不再深想。

  杨叔魏一路睡到快中午才起来,走出客房,到厨房倒杯水,见他嫂子在准备午餐。

  “醒了?午餐你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不了,我待会儿跟人还有约,一会儿就要走了。哥呢?我跟他说一声。”

  “在工作室。”

  “谢老佛爷,小的告退。”

  来到工作室,见杨叔赵坐在钢琴前,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零零落落的单音,他静静上前,没说什么,只是执起搁在上头的相框,注视。

  那是哥十八岁那年,爸将这间房子送给他时,在这里留下的合影。

  相片后,还留着爸亲笔写下的字句——

  给叔赵,我最心爱的儿子

  他沿着上头的字痕,轻轻抚过,流泻思念痕迹。

  “跟你招认——件事,以前看你跟爸感情那么好,心里曾经小小嫉妒过你。”杨叔赵错愕地抬眸。“嫉妒?”叔魏,嫉妒他?

  “是很早很早以前啦!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以为爸只在乎长子,就觉得我这个么儿在他心里好没地位。”

  “爸很爱你。我们两个在他心里,没有谁轻谁重。”

  “我知道,只是小时候看爸那么疼你,多少会产生错觉。”

  “但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叔魏说嫉妒他,又怎么会知道,他更羡慕叔魏,羡慕他……“身上流着爸的血,能够当个名正言顺的儿子……”

  “你还在介意这件事?”

  哥是爸一个生死相交的挚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抱抱未出世的孩子便离开人世,于是爸娶了妈,在孩子出生之前,给他们一个稳定的家。

  以前看户口名簿,发现父母的结婚日与长子的出生日期兜不上来,也没多想,反正奉儿女之命成婚的人多得是。

  他猜,哥应该是十六岁那年发现的,被家族当成叛逆期去玩音乐的那段时间,谁来劝都不听。

  他其实比哥还要早知情,那时心里很是同情,连原有的那一点点嫉妒都没了,他自己心情多少都产生化学变化了,更遑论是当事人的哥。

  哥那么爱爸,也一直以身为爸的孩子而引以为傲,必然是难以承受的,内心的痛苦与冲击不难想像,但是他谁也没说,自已一个人默默吞咽下所有的情绪。

  一直到爸过世那一年,哥卸下公司职务,股权全数转让给他。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哥是因为腿伤以及父母离世而心灰意冷,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那时,为了让哥安心养伤,也为了维持公司的正常运作,不能不做此权宜之计,还很豪气地要哥好好休养,他会把事情都处理好。

  父母离世的对年,他们替父母作忌,心想哥心情应该也-调适得差不多了,问他是否该归队了?他被二堂哥操得好惨……

  哥只是淡淡地回他:“迟早要习惯的,你是爸的独子,这是你该扛的责任与义务。”

  他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从小就很有长子的自觉与担当、一心想为爸扛起所有重担的哥哥,会突然跑去玩音乐!

  什么叛逆期,什么疗伤期,都是别人自以为是的想像,哥对自己的身世早就了然于心,也定位得很严谨,不欲触及杨家大权。

  “那时,你年纪还轻,我只是暂时代替你,接下爸身上的职责。”

  那阵子,爸为了哥,确实承受了不少压力,连爷爷都碎念他太放纵儿子,哥后来,就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读了商学院……谁能说,哥不是爸的孩子?哥对爸的用心还有敬爱,不会比任何一个当儿子的少。

  到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拘泥血缘,把持着应有的分际,不愿逾越分毫吗?

  “爸不介意、爷爷不介意,大伯、二伯、大堂哥、二堂哥……我们所有的人都认定你是杨家人,为什么只有你自己放不开?”

  “我没有不认自已是杨家人。我是爸的儿子,这点谁也不能否认。”连他自己都不能,否则,便愧对九泉下的父亲,愧对他这么多年不遗余力爸的疼惜与教养。“那——”

  “这和股权是两回事。”太清楚弟弟要说什么,先一步断尾。“我留下这间房子,是因为那是一名父亲,对儿子宠爱的证明,拒绝它,就等同于否决与爸这么多年的父子情。但股权不一样,丰禾是爷爷一滴血一滴汗、靠着双手打拚出来的,那是杨家的根,必须交给正统的杨家子孙,否则我对不起爷爷。”

  “你这样说,难道爸当初把部分股权给你,就是对不起爷爷吗?”

  “你不要抓我语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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