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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以前就想问你,为什么你抽屉从不上锁?”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待她,从不刻意区分你我。

  “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他淡淡地说。

  对,他从不欺她,一颗心坦荡荡,她却不然。

  “你应该上锁的。”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挣扎为难,日日受罪恶感凌迟。

  她低下头,轻抚过最上方的玻璃密封罐。现在——还能期待与他白头到老,一起将这密封罐填满吗?

  一直以来,用它来压抑、掩盖现实,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她刻意的掩藏而不存在,自私了这么久,还是得亲自揭开它。

  她深吸一口气,移开上方的玻璃罐,抽出下头那只陈旧的资料夹。

  “你还记得这个吗?”

  杨叔赵瞳眸一缩,别开脸。

  那一瞬间,她便知道,事情没有过去,他眼底还有痛。

  原来,他也做着与她一样的事,用眼前美好宁馨的日子,去压制过去的伤痕痛楚。

  至今,他都还没有勇气摊开它,连看一眼都不能。

  是啊,怎么可能过去呢?那是他的一双腿,以及父母的两条命啊!

  “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了。”她打开资料夹。事故联单、笔录副本,以及事故当时的光碟画面……

  “一开始,是基于关心,不经意看见了,心想也不好要你去谈论这起事故的因果,可是与你相关的事,总希望多几分了解,就这样误打误撞……”嗓音一哑,艰难得难以接续。

  他困惑地望去。“误打误撞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夺去你父母生命、改变你一生的这个浑蛋是谁?”

  他阵一眯,凛容道:“把话说清楚!”

  她涩涩一笑,迎向他再无温存、一片寒凉的阵。“叔赵,如果这个人跟我有关,你怎么办?”

  “是你叔叔?婶婶?还是——”他细细回想,乍然顿悟。“是嘉凯!”

  那个在马路上蛇行,沿路叫嚣的狂妄少年!

  那一日,他与父母一同参加一场商会餐聚,他一路替父亲挡酒,略有醉意,回程途中由滴酒不沾的父亲开车,母亲坐副驾,他在后座闭目养神,但依稀记得,有个轻佻的少年,一路上有意无意地寻衅。

  父亲当时还摇头感叹:“现在的父母,都不知道怎么教小孩的!还是我们家叔赵好,孝顺又懂事。”

  母亲嘲笑他:“老王卖瓜,羞不羞啊!”

  他一笑置之,朝窗外瞥了一眼,便没再理会。

  他并不是很清楚实际的情况,只记得对方的逼车行径,似乎与他们的车身擦撞,对方因自己的幼稚行为而摔车,连累父亲为了闪避而撞上安全岛,车头尽毁……

  他闭了下眼。时隔多年,他还是不敢去细想当时的情景,父母被玻璃碎片划过动脉、浑身是血的画面,他一生都觉得痛。

  他无法原谅那个人,一辈子也做不到。

  “嘉凯,是不是!”他沉声逼问,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冷肃神情,谭嘉珉知道,他动怒了。

  她闭上眼,沉重地点了下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

  换句话说,她瞒了他整整五年。

  他深深吸气,再吐气,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不去冲动地伸手掐上她颈脖。“所以,你当初会离开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不是因为他这什么见鬼的腿疾?

  “……对。”

  “你好样的,谭嘉珉!”他咬牙吐声,理智断线。“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表达出你有多浑蛋!”

  他旋身,移动轮椅,盛怒下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叔赵!”她快步上前。“你——”

  “让开!这件事我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你敢再包庇他,或开口替他求情,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没有要替他求情,”在决定说出真相之时,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他不会善了。“我只是不确定,自己如今的定位。”

  那个浑蛋的亲人?

  还是杨家的媳妇?

  是仇恨?还是家人?

  她也在等他的宣判,好让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在你试图掩盖这件事,包庇那害死我父母的浑蛋时,请问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冰冷目光,望得她几乎无力招架。每一句指控,她都无法反驳,从决定隐藏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要知道,他不会原谅她。

  她确实做错了,这五年,内心的是非观没有一日饶过她,该受教训的人不曾付出代价,受苦的人讨不了公道。

  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可是、可是……

  再相遇时,他提出的要求那么诱人,让她……再一次掩盖住良知,一晌贪欢。嘴上说是为了补偿他、弥补堂弟犯的错,但事实上,自己又何尝不是贪恋他给的幸福?如果她愿意承认,根本

  就是她自已不愿意失去他,为了一己私心,委屈了心爱的男人。

  这样的她,一错再错,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要他原谅?

  她无话可驳,颓然让开身。

  杨叔赵回房,关上门的同时,撂下一句:“我们都需要冷静,暂时不适合同处一室。”

  她听着房门落锁的声音,苦笑,想起那一晚,他温暖的怀抱。

  如果她现在对他说那句话,他还会无尽包容地说“我不生气”吗?

  怕是会更加狂怒吧!

  她背过身,走入客房,关上门,才任泪汹涌滑落。

  不该意外、也不该觉得痛才对,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但是……在决定全盘托出时,心里还是抱着极微小的希望,期望他记得——

  她除了是那个毁了他一生的浑蛋的亲人外,同时也是爱他、用全部力气守护他的妻子。

  记得——她那晚说爱他的真心真意。

  记得——她哭着说只剩他一个家人时,他会疼惜她拥抱她。

  但是,叔赵,你还记得吗?

  她倚靠门板,轻轻滑坐地面,无助地环抱住自已,任满心的惶惧淹没自己。

  她一夜没睡。

  数度起身,看着走道另一方紧闭的门板,门下透出的灯光一夜未熄,心知他必然也没睡。

  是啊,谁还睡得着?

  她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他经过一夜冷静,或许没那么气她,今天会愿意与她好好谈谈,谁知——

  她做好早餐,前去敲门时,才发现他一声不响地离开,只收拾简单的衣物与日常用品,走得极仓促。

  我回祖宅,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

  事后,才收到他传来的简讯。

  她太高估自己了,他已经厌恶她到——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她后来拨电话到杨家祖宅,是杨仲齐接的,并劝她道:“给他一点时间调适,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能立刻把情绪平复过来。”

  看来,对方也知之甚详了。

  “那你呢?也痛恨我这个凶手的堂姐,不愿我当你们杨家的媳妇吗?”

  “这是两回事。谭嘉凯做的事,跟你们婚姻的存续与否,两件事应该分开来看,我个人对你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是吗……”多么理性的一个人,不知叔赵是否也能这么想?

  确定了他人在祖宅,杨仲齐也承诺会留心多关照,她也就安心了。

  之后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没见面、没联络、更无只字片语,但是透过杨仲齐转述,知道他大致安好,能吃能睡,作息规律,不错,情绪也很平稳。

  但,却始终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如果到了这个阶段,她还不懂他的意思,那就是在装傻了。

  没有她,他依然可以很好。

  晾着她,不理不睬,识相的人自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不必等人开口。

  反正,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意料中的事而已……

  片花九(2)

  傍晚,杨仲齐由公司回来,一进门,里头的人便将目光望来,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

  “刚刚从门房那里拿到的。”不知道杨四嫂这回又写了什么?

  刚开始,是一串记录清单,写些丈夫生活上的小习性、该注意的地方,以及什么食物他不能碰、回医院复诊的时间等等……怕别人疏忽了,还写下来交给杨仲齐,拜托他好生照看她的生活。

  然后,不定时送些丈夫喜欢的食物来,怕这里的厨子口味他吃不惯,因为他有点小挑嘴。

  早晚温差大,怕他带来的衣服不够穿,自己又整理了一袋他常穿的衣物,还有一些他偶尔会用到的药品。

  每天、每天,想到什么就做一点,杨仲齐从来不知道,原来妻子要做的事情有这么多,他有点羡慕叔赵了。

  “有老婆真好。”

  当他这么说时,杨叔赵只是淡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吃老婆的爱心餐点,不置一词。

  说实在的,他有点搞不懂这个闷骚的四堂弟在想什么了。

  一开始,以为他气妻子的隐瞒——这个应该有一点。

  觉得叔赵是有些迁怒了,毕竟他跟三叔的感情太好了,一时难以冷静,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叔赵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也不至于气一次生气就不再要你了。心情调适过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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