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默一怔,下意识转向好友。
亚历心头一阵烦躁,但他知道这是一件需要细心处理的事,千万不能失控。尤其斯默是爱尔公爵之子,如果蕗琪和外婆被怀疑“咒杀”公爵之子,连他要保护她们都很困难。
“罗勒医生己经亲自检查过所有尸体,那些人都是因为生病死亡,并没有任何迹象佐证是出于其他原因。”他拿出所有的耐心解释。
桑玛精致的脸不驯地昂起。
“可是,大家都在说,有人在前一天晚上看见一个穿著红色斗篷的女人,在最后一个死者的家附近徘徊,你又怎么说?”
“就因为各种不实的谣言四处流传,我们身为贵族,更要稳定民心,不应随著那些流言起舞。这里是洛普领地,我无法要求你帮什么忙,但起码请你不要成为那些流言的传散者,让侯爵和我更难控制局面!”他毫不客气地道。
说到最后己经是疾言厉色,桑玛的双阵立刻红了一圈。
“斯默,你看他!他根本就是在包庇那个吉普赛女人,才不是为了什么民心!”她气苦地对哥哥控诉。
斯默尴尬地看著两个人。
亚历脸色铁青地站起来。
他不否认自己确实有保护蕗琪一家的意图,然而稳定民心的话也不是假的。最近有一小部分镇民开始酝酿反吉普赛人的情绪,如果让这种情绪扩展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很遗憾你是这么想的。身为领主,我父亲和我有义务保护在我们土地上的每个人,无论是哪个种族。”
桑玛身为一个贵族之女,若连这点都不明白,他更清楚她绝对不适任洛普的下一任主母。
“你……”泪水在桑玛眼中打转。
“斯默,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他僵硬地大步离去。
身后,桑玛哇地一声哭出来的声音,完全无法软化他刚硬的心。
蕗琪蛾眉蹙起,听著一双吉普赛兄妹带回来的最新消息。
“不,城东的西萨小姐从来没有来找过我或外婆,我己经向外婆确认过了。”她盘起手臂,深思地道。
“可是有人说在她家里找到婆婆的药包。”吉普赛哥哥担心地道。
“还有人说夜里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去找她。”他妹妹也道。
“除了上次去罗勒医生那里讨论一些草药知识,我从来不主动到镇民的家里,都是他们自己上来。而且,西萨小姐确实不是我们的客人。”
“那,怎么会这样呢?”吉普赛哥哥道,“最近城里开始有些不利我们的风声,连我们在市集里唱歌卖艺的时候,都开始有人对我们恶言相向,要我们滚出去。虽然现在这样的人还不多,再继续这样下去,后果很令人担心。”
蕗琪不禁有些灰心。
这些年来,她和外婆帮了多少人?她父亲帮多少家庭做过木工?她母亲替镇上的女孩做过多少件漂亮的衣裳?
可是一有些风吹草动,这些镇民依然将他们视为外来者,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他们离开。
原来,无根的感觉就是这样。
“保安官巳经来找我们问过话,也带走一些外婆的草药,罗勒医生都亲自检查过,那些只是一般的植物,没有任何的问题。没有人可以说是我和外婆害死那些人的!”她扬起下巴。
“如果那些镇民不相信的话,他们大可请洛普侯爵叫我们走。这片森林是侯爵的,只有侯爵可以叫我们离开!”
洛普侯爵是个公正的人,她相信他会以保安官的证据为主,而保安官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利于她们的证据。
况且他要赶人,早在当年他儿子对她很不爽,跑去找老爸告状的时候就赶走他们了。
“总之,你和婆婆要小心一点,以前就有些镇民对吉普赛人不是那么友善,现在那样的人增加了。你们自己住在森林深处,一定要注意安全。”吉普赛哥哥普告她。
“我知道,谢谢你。”
她挥手送别热心的兄妹俩。
本来她就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搬过来,如今听了那对兄妹的话,她更加确定她不能把外婆一个人丢在森林里。
她正要回到屋子里,身后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身。
一个大块头停在她的背后。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大杰克粗表的脸上满是歉意。
“我怕大吼大叫会吓坏你,所以才想走近一点。”
蕗琪拍拍胸口,吐出紧绷的气息。
“没事,只是刚才……”她对那双兄妹离开的方向挥挥手,不晓得该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
“没事,你是来找我外婆的吗?你哪里不舒服呢?”
大杰克慢慢走到她的身前。
近距离一看,他更加的魁梧高大,仿佛一座肉山迎面压来,他若站得再近一点,她可能连天空都看不到。
大杰克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红铜色的乱发,脸上虽然带著笑容,紧张的眼中却透出一丝不安。
“抱歉,我是盖茨克的朋友,有人说他最近都在森林婆婆这里。我有些事想找他,可是一直遇不到他,所以我想上来这里碰碰运气。”
基于尊重朋友的隐私,她应该假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大杰克的紧张让她的心头一动。
看来他应该跟盖茨克一样,吃不好睡不好。他的眼底有一圈黑眼圈,嘴角的纹路更深了一些。
“盖茨克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她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
大杰克愣住。
看著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露出小男孩一样慌乱的神色,她的心更软。
“大杰克,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很多阻碍,可是盖茨克的心比他外表看起来的样子更敏感。他表面上装做一点都不在乎,其实他的心很容易受伤。他告诉我,他只是把你当成临时的情人,显然实情并不是如此,否则他这几天也不会失魂落魄的。”她叹息道。“如果你没有意思和他在一起,我建议你不要再继续找他了。他需要一些时间疗伤。”
“嗯……”大杰克庞大的脑袋垂下来。
她站了半晌,想想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话可以说,她自己要担心的事就够多了。于是拍拍大杰克的臂膀,慢慢走回家去。
“我……”大杰克突然在她身后低沉地开口,“我们……你……”
“盖茨克是我的朋友,我只在乎他快不快乐,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她回过头道。也不在乎你们两个是不是都是男人。
“我有些话一定要跟他说,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大杰克吐出一口气,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蕗琪定定看他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他在溪畔帮我们洗几个药篮子。”
大杰克感激地一笑,将帽子戴回硕大的头颅上,往溪流的方向而去。
爱情啊,不管是在什么人身上,都是这样让人辗转反侧。她摇摇头回家去。
第8章(1)
亚历专注地盯著自己的笔记。
里面记栽了最近几宗“病死案”的细节,甚至有他画下来的证物图画。
论理他不应该插手干预,但华洛镇内开始的反吉普赛人声浪让他不得不忧心。亚历从彼特那里间到案件的相关细节,带回来研究。
虽然看起来这只是单纯的病死案,但一些迷信和妖术的传言开始宣扬,此时对那些镇民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必须找出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蕗琪和婆婆确实是无辜的。
他检视一段证词--有人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深夜出现在西萨小姐的家。这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是谁?
蕗琪说不是她,他相信她,表示有另一个半夜一身红的女人去找死者。偏偏西萨小姐也是个独居的未婚女人,所以没有家人可以询问。
他拿出自己临描下来的草药袋证物。
“亚历!”
侯爵巨大的身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刮了进来。
他立刻站起来。
侯爵脸色森寒,看见他桌上的东西,拿起来一看。
“这是什么?”
“最近几个离奇病死的案子。”他不卑不亢地道。
“你忘了我的命令吗?”侯爵神色铁青地道。
“我说过,任何跟治安有关的事一律不准侯爵府的人干预。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父亲,这些案子有几个疑点……”
“就算有疑点,也不应该由你来过问!我不想再听到你插手案子的消息!”
侯爵说完,如黑色旋风般刮向门口。“不。”
黑色旋风顿住。侯爵极慢极慢转过身来。
亚历站在原地,坚定地迎上父亲的目光。
“为什么?”侯爵沉声道。
“因为受害者是三个无辜的死人和两个无辜的活人,更别说满城吉普赛人面临被仇视和攻击的命运,我绝对不会因为你想维持中立就坐视不理。”亚历从头到尾没有提高嗓音,只是冷静地望著他父亲。
“身为一个领主,应该为自己的子民寻求最高的福祉,是你告诉我的,而我现在正在做相同的事。”
侯爵完全平静下来。
自长窗透入的阳光将他儿子映照成金色的剪影,凝若山岳。亚历不再是一个随性所至、不顾后果的孩子,而是个成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