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四周天色已经喑了下来,又道,“在这儿等我一会。”
语毕,进了船舱,拿出早先准备好的事物,那是他要苗嬷嬷跟温润玥打听的,温家人生辰时吃些什么。
温润玥道,晚饭时会吃饺子跟寿面,但她生辰时,惜玉会另外弄东西给她,说那是她家乡吃的,叫做蛋糕。
惜玉自己也不会做,口头跟厨娘吩咐后弄了几次,味道逐渐接近。
样子有点像圆形的大馒头,但很松软,有鸡蛋跟糖的香味,几岁就插几根小躐烛,让她吹完蜡烛在心里许个愿。
苗嬷嬷请郡公主府邸的厨娘帮忙,试了几次总算让温润玥点头,口味差不多了,接着那厨娘被送到朱府,便是为了今天。
朱行云把小蜡烛插上蛋糕,点上烛火,端了出来,放在矮榻中间的茶几上,“惜玉,生辰快乐。”
惜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她眨了眨眼,眼眶瞬间红了,“你怎么知道这个?”
“别忘了我有苗嬷嬷。”他笑了笑,记得温润玥交代的顺序,“许愿吧。”
便见她双手合十,对着烛火闭上一会眼睛,睁开时顺着鱲烛排列一口气吹熄,然后抬起头对他一笑,明亮的月色下映出双眼许多情绪,有点害羞,有点欣喜,有点感动——他当下觉得,这几日的麻烦都值得了。
许了愿,她拿起小刀想切开黄馒头,但手有点颤,朱行云伸出手握住她——之前若他想帮她使力,她肯定是一顿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这次她却是一顿之后,看了他一眼……那模样,他不太会说,但他能肯定她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连他给了她一盒正义时,都及不上现在的十分之一。
“你怎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也是润玥说的?”
“那倒不是,我让苗嬷嬷问她时,她还奇怪说你生日明明载的是秋天。”
卖身契上,黄来弟的生辰是九月三十,但那是黄来弟的生日,不是温惜玉的。
惜玉一直把自己的生日定义在二十一世纪身分证上的日子,换算成农历是六月十五……
所以她到温府时都说自己生辰是六月十五,至于那九月三十便推给乡下重男轻女,父亲直至九月才去村长那登录名册。
“那快点说,你怎么会知道?”
朱行云知道她现在心情极好,也不想卖关子了,“我第一次去温家那回,勉云不是吵着玩捉迷藏吗,后来我们在凉亭说了一会话,可还记得?”
“记得,当时你不是还被我吓到,说我的想法是离经叛道。”
“说完后你央我保密,我觉得奇怪,既然知道此言不妥为何会跟我说,你道因为当日是生辰,一时感触所以没能忍住。”
惜玉呆了呆,“那都多久的事情了……”
“不管多久,我便是记得了。”
“那若没林姨娘的事情……”
“我本也打算今年要跟爹提勉云跟温姑娘之事,只是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朱行云顿了顿,“我知道当日将你买下,你心里肯定不愿,可我既然知道你宁愿抱着一箱银子过活也不愿嫁人,自然得先把你留下再说,这些日子我如何对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正妻已是郡公主,即便不婚这事也无法改变,但我希望待你心甘情愿之时,娶你为平妻,让你给我生儿育女。惜玉,我在大宅住了二十年,你怕什么我很清楚,无论你年华为何,无论你能不能生出儿子,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半晌,惜玉抬头对他一笑——嘴角是笑的,但眼眶又红了。
许多年以后,当朱行云在孩子纠缠下说起当年怎么打动他们的娘亲时,这夜湖上的生日便成了必说的段子。
满盈的月亮,船行的碎水声,还有他已经吃完黄馒头才想起来的生日歌。
有那么个女子,爱财,却又金银买不动,知人动静,却又不随之起舞,而他这个当爹的,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那女子打开心房,在岁月中渐渐对自己真心以待……
夏末,从牡丹院传来的蝉声隐隐,惜玉挂在鹅颈椅上,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肚子痛——生理期这种事情即便每月都必须经历,身体还是很难习惯,肚子永远那么痛。
住台北市时,去药局买颗普拿疼解决就好,古代哪有这玩意,偏偏黄来弟的身体因为幼时饱受虐待不太好,因此痛苦更是加倍。
以前温夫人跟奶娘对她挺好,生理期有补品还有汤药,可到了这里又不能讲这种事情,只能忍忍忍忍忍。
肚子有够痛!
惜玉再次无奈,女娲造人时为何不对女性同胞好一点,不方便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不舒服这太扰民了啊。
正痛苦的时候,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惜玉姑娘,三少爷来找您呢。”
“三少爷?请他去小厅。”
朱勉云也来得太不是时候,惜玉理理衣服,又忍耐的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酸痛的腰,慢慢从后院移向小厅。
“三少爷有礼。”
惜玉见朱勉云似是有话要说,便对旁边的莲花跟水仙道,“下去吧。”
定将院的丫头对“下去”是很训练有素的,一听立刻撤得干净。
“此间无人,三少爷有话不妨直说。”说完朕好去休息,肚子痛。
又见朱勉云似是有点害羞,惜玉转念一想,试探问道,“可是要问润玥之事?”
“倒让大姑娘笑话了,并非勉云孟浪……”虽惜玉已卖身至朱府,但他仍客气地维持过往称呼。
“不要紧的,你们名分已定,要问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只希望你们夫妻成亲后感情和睦,其他礼俗倒也不是太介意。”
朱勉云受到鼓励,终于下定决心,“听大哥说这两三个月,大姑娘跟润玥姑娘一直有书信往来……”
虽然只说到这里,但惜玉已经懂了,“三少爷可是有事情要我带话?”
“那倒不是。”
不是,但又更害羞……哦,懂了,“三少爷有信要我传?”
“还请大姑娘别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三公子能惦记妹妹,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惜玉顿了顿,“女子一旦出嫁,一生从夫,这四五十年的光阴便是看丈夫心意了,润玥若知道三少爷有心,一定高兴的。”
朱勉云闻言,终于破除心理障碍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如此,有劳大姑娘了。”
第7章(2)
惜玉看着信,笑说,“三少爷若有其他东西要托带,不用客气,随时都可拿来我这里。”
朱勉云那日见到温润玥容貌,从此深记于心,这几个月实在相思难耐,又听说惜玉是北虞人,北虞民风开放,男女只要定了婚约,即便未婚也能相约至寺庙祈福,没人会大惊小怪。
故此才鼓起勇气过来一询,没想到惜玉果然是北虞性子,不但不怪他轻浮,还让他若有其他事物捎带也无须客气。
“三少爷稍待,我想到有件事物倒是可以转送你。”
惜玉回西厢,翻出润玥前些日子送来的画卷,又匆匆回到小厅。
朱勉云狐疑接过,打开一看,居然便是温润玥的画像,眼波流转,明眸含笑,花朵般的容貌十分逼真,一看便喜欢,“大姑娘,这……”
“这是润玥请郡公主府的画师画的,说是代替她陪着我,今日见三少爷有心便转送了。”
睹物思人最神奇了,画像见着见着只会更相思,坚定朱勉云的意志便能降低卢氏将自己的外甥女张兰儿塞给他的机率。
即便朱勉云将来肯定也是三妻四妾,但若是纳了张兰儿,卢氏是亲阿姨,小卢氏又在府上,即便是正妻,润玥只怕也是要吃亏。
“这画像给我真行?”
惜玉笑,矮油,小少年,表情明明很开心,就不用苦苦压抑了,“润玥是你未来的妻子,连一生都交付在三少爷手上了,一幅画像又算得了什么呢?三少爷把画像收在匣子了,你不说,我也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如此,谢谢大姑娘。”
朱勉云既传了信又收了画像,喜不自胜的去了。
惜玉摆弄起桌上的茶碗,开始算起日子,想得专心了,连朱行云进来都没发现,直到他出了声,她才抬起头来。
见到是他,一笑,“今日怎么这样早?”
“我时早时晚,倒是你,一向不爱动脑筋,这会想什么,连我进来都没听到?”
惜玉把朱勉云刚刚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朱行云虽然知道她对礼俗嗤之以鼻,倒也没想到她会把温润玥的画像给了弟弟,“你就不怕温姑娘知道了,要害臊吗?”
“害臊自然是害臊的,但三少爷日日看这画像,你猜结果会是如何?”
朱行云想了想,“求不得,更相思?”
“正是,届时润玥入门肯定受宠爱,待她有孕,我再请温家的舅老爷送几个没落门第的书香闺女过来,既然家里曾有功名,也算名门之后,自然是侍奉得起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