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听得卢氏道,“你很聪明,比初晓跟晚晴还要得我心意,我知道你能避开第一关,避开第一关之后为求自保,你只能说对此无眷恋,所以才让行云待在屏风后面。这孩子是个死脑筋,从小认定了便不易改变,以前听他说起想要温家一个丫头,还以为只是说说,可见他居然连初晓晚晴那般容貌的都没收房,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以你的身分,最多也就是个妾室,当妾室其实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呢,但你是北虞人,认定一夫一妻,为了你,他不会再娶,我朱家的嫡长子怎能无妻,尽出庶子,说出去不给别人当话柄吗?”
亏她还是现代人,躲过百鸟翠屏,却没躲过凤凰画屏。
惜玉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在恋爱,不排斥成婚也不想回温家了,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夫人不怕少爷知道后难过吗?”
“知子莫若母,我说了这孩子死脑筋,当初认定你便是一味认定你,可现在既然亲耳听见你对他从未有心,他自小心高气傲,此后只会绝口不提这事,又怎会有人知晓。你若想让温姑娘进门时传话,为了她一生日子安稳,劝你别动那个心,否则进了门却不得婆婆喜爱,那漫长日子可就难过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晓其中厉害,其余不用我多说了。”
意思就是,若要润玥传话,卢氏便会让润玥的婚姻生涯变成恶梦,润玥的性子在大宅本已难生存,要是嫡婆母找麻烦,那更不堪设想……
“真是可惜,若你出身好些,原本也是会合我心意的。”
第9章(2)
惜玉想回去的时候回不去,不想回去的时候却要被送回去了。
朱行云说到做到,一个时辰之后她已经揣着自己的卖身契被送上大车——从离开小厅到上了大车,一路都有卢氏身边的两位嬷嬷监视,只许她收东西,不许她写字,也不让任何人跟她说话。
一路左右看着,还跟上了车。
车子在夏末辘辘向前,惜玉看着朱府那红色砖墙逐渐遥远,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起来——朱行云,你也是个猪脑袋!我才刚刚从媚药的嫌疑中解脱,自然是能撇多清就多清,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你留恋,就算心中有气,你好歹也得跟我当面说清楚,而不是拂袖而去啊。
温任远不愧是温太夫人一手培养出来的嫡孙,不过回来才几日时间,温家局势便豁然开朗。
林氏即使扶为贵妾,本身到底是已故温夫人的陪嫁,卖身契还在,温任远知道她下毒害奶奶,又想将妹妹嫁给知府的傻儿子,立即找出卖身契,将其两腿打断后,与两子两媳一并赶出府。
不是分家,而是清家,因此什么也不准他们带。
两个嫂嫂哭天抢地,哥哥也是喊冤说不知,但温任远一想到奶奶跟妹妹可能的遭遇,便无法心软,大手一挥,下人立即关上红漆铜木门,把那哭喊声隔绝在外。温太夫人虽然还是无法下床,但因已经停止服用毒药,精神好了许多。
润玥已经从郡公主府归来,康氏母子却是晚得多——原来康氏谨记惜玉带的口信——林氏奸恶,恐使计诱归,除非任远去接,否则一切平安信皆无须理会——故收了信也没启程,是康氏的弟弟替姐姐走了一趟,确定姐夫真的回来才返回告知,这一来一回的也耽误许久。
反倒是住在朱家别院的霜月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先行回到温家。
温任远第一次见到女儿,满心欢喜,知道霜月这半年都住在朱家别院,心里对朱行云十分感谢,跟惜玉商量着要到朱府去道谢!他跟惜玉虽为主仆,但相处起来却像姐弟,惜玉对他从不恭敬,但是对他与润玥却是十分爱护,这点温任远一直心知肚明。
这次温家遭难,若不是她毅然带着润玥连夜奔走,给康氏送信要其别归,又命两个丫头穿上貂皮斗篷直奔舅舅所在的桑窑府,扰乱林氏的耳目,争取逃走的时间,润玥恐怕只能在孝道的压力之下成亲,这辈子也毁了。
润玥一嫁,林氏再没留下奶奶的理由,待他回来,所要面对的就是奶奶亡故,妹妹嫁了个傻子,而无处可去的霜月亦难保住腹中孩子,若康氏被诱回,后果更难以想像。
温家上下平安,惜玉虽然是最大功臣,但这些若没朱行云帮忙,肯定无法如此顺利,所以清家又待诸事安定后,温任远便想去平安府跟朱行云正式道谢,顺便商量一下润玥跟朱勉云的亲事。
听闻他这主意,惜玉一笑,“我来给你写名帖。”
“你会写字了?”
“在朱家没事嘛,又不用做粗活,只好练练字。”而且她的字后来已经有七分像朱行云,等他收到信,先吓吓他。
温任远见她兴致勃勃,便没阻拦——他刚回来时,惜玉催过此事,可不知道为何最近不催了,脾气也从有点急躁变成气定神闲。
到了出发之日,问起她,她说不去。
不去是不去,却跟他交代一件事情,温任远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答应。
于是,惜玉又跟他说了另一件事情,这一听温任远吓得茶盏都翻了,烫了一手也来不及擦,“当真?!”
“千真万确。”
他忍不住看了看惜玉的身子,是了,入秋后女眷个个穿上披风,领结一系,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那怎可如此,你东西收收,随我去吧。”
“我这一去,依然是个丫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赶回来,绝对不行,这回得朱家上门说亲……喔,不过前提是他还没收人入房才行。”
朱行云看着桌子上的名帖,心想,这温惜玉绝对是故意的——真是搞不懂,既然一切都如她所愿,她又替温任远代笔是什么意思?
温任远拜访当日,由于天气已寒,故朱行云也不在花园亭子设宴,直接在定将院的偏厅接待。
两人多年来往,交情颇深,因此温任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承诺若是以后朱行云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绝不推辞。
两人便是喝酒,聊天。
接着喝酒,聊天。
然后还是……喝酒,聊天……
朱行云有点急躁——以往温任远说话总会提到妹妹,而提到妹妹自然会说起惜玉,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商议婚事,跟他打听朱家长辈的喜好,预备挑个好日子正式登门拜访外,说的便是海上风光以及儿子已经长多大了,刚刚出生的女儿多可爱,这次行海他内心其实也因为诸多不安,所以才会提早回来云云。
眼见温任远就要告辞,朱行云终于忍不住问道,“温姑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这丫头这辈子除了赶车那几天,可也没吃过苦头,若见到苗嬷嬷,千万代我谢谢她,润玥说在郡公主府时多亏苗嬷嬷照料。”
“我会的,那……大姑娘可好?”
温任远谨记惜玉的交代,脸色一沉,“别提她了。”
朱行云见状,忍不住担心,“怎么了?”
“说来惭愧,说来惭愧。”
朱行云想着,难道这死没良心的丫头在温府闯祸了?可看样子又不是,温任远看起来着恼,却不是真的生气。
他担心,又气自己居然还担心。
“到底是何事?!”
“你不只是我的朋友,在这些过后已经是我的恩人,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唉。”这叹息,自然也是惜玉交代的,“惜玉留在朱家,本是为了打探奶奶跟我妻子的消息,应该谨守礼仪,小心谨慎才是,可也不知道她在朱府遇上什么人,现在居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朱行云手一松,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身孕?”
怎、怎么可能?
若是两个月那便是……可是,她明明喝了孤老茶,从她房中拿出的白玉瓷壶还有新茶渣,母亲亲自看过是不会错的。
他亲耳听到她说,她对他十分感激却无情意,故不愿替他生子。
那为何又……
“若不是霜月细心,我还真不知道此事,她既不肯说对方是谁,我也没办法,她的奴籍已消,奶奶又给了她不少值钱之物,要是逼急了,我怕她干脆离开温家,便没再逼问。只是女子未婚怀孕实在是一大丑事,再者,如此一来便不能给润玥当陪嫁了,这点倒是对不起你,当年明明跟你说过会让惜玉一起嫁过去的。”
“真、真是怀孕?”
“霜月一向心细,应该不会有错,何况新年还没到,惜玉便要绣娘做新衣,若不是因为旧衣穿不下,应当不会如此。”
朱行云的心思一下翻涌起来!那没良心的丫头不是不喜欢他吗,一两个月,喝药便是,何以执意要留着?
可那日在屏风后面,一切都是她亲口所说,要初晓帮忙找药,茶壶里的渣子,都是因为有求于他。
难道说,是自己误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