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玖试着用抡掌摆脱他,但两人身上的鲜血太多制不住打滑,当周文武再度压住他,咆哮道:“我只给一次机会!姜玖的弱点在哪里?他最恐惧的是什么?”
魏云卿一怔,下意识与已爬不起、可是还拿着西玄长刀不放的执金吾对看一眼,在场的人就他最熟姜玖,可是早成陌路……“在哪里?!”周文武吼道,他被姜玖不要命的打在伤口上,痛彻心扉,但他仅仅只是闷哼一声,赤红着眼瞪着姜玖,仿佛这样瞪九了就能发泄他多年来的恶气。
魏云卿心神一凛,破碎的呐喊冲破喉口,声音再也不似平日的天籁。“姜玖最重情义!姜姓一族全灭,他痛不欲生,他横机皇室!姜玖!魏云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你张开眼后,再也看不见你藏在心底的人了!”
魏云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
姜玖猛地张开眼。
“姜玖,你醒了啊,来,正好喂药。”九行在床边说着。
姜玖瞪着他良久,这才慢慢的想起自己还活着。
……云卿还活着,徐直还活着。
他被搀扶坐起来,下意识的扫过室内,暗松口气。
“找谁?白华姑娘吗?今日她有事,所以我来喂药。”九行笑道。“晚些我跟她说你找她吧。”
姜玖看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谁找她,我只是纳闷她……怎么变殷勤起来?”
说起白华,他心底认为不该留,但,留不留不该是他管得——哪怕以往都是他说了算,可是总要大姑娘允了才会。
他双手尚无力扶起瓷碗,全身肌肉时时麻痛又紧绷,活像不是他的。他憋屈的像个孩子班被喂着。他叮咛着:“你多盯着她些,白华心软耳根子也软,做事又冲动,大姑娘的身边人里,喂她不是西玄陛下给的……嗤,陛下绝不会给大姑娘这种人,就怕她对大姑娘心软,将忠诚转向别人,总之,你多注意她点,别教她再害了大姑娘。”说道最后,他已有冷意。
“姜玖,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的?白华她有心追求你……哎呀……你怎么喷出了了!”
姜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比起他重伤在身时还要恐怖。他向来不会因随便这么一句话而失礼,至少,在徐直身边,他被训练的面不改色;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终于豁然开朗了。
难怪这阵子她总是有古怪的言语、奇怪的眼神……“我拒绝!”
“白华姑娘人美心地好……”
姜玖冷笑:“你去娶?”
“其实,你不认为大姑娘的身边人都很有缘分吗?看看再临与同墨姑娘,如今白华又对你……”
“之前两人只有同事之谊,不理私事,这阵子她突然中邪跑来中意我?说出去谁信?”姜玖喘了口气,又道:“多半是她想要留下来。”
“留下来?”
“大姑娘的身边人,十年为一期,男子入朝,女子的十年是大姑娘对陛下说的。这些女子也需婚嫁,同墨为此,在再临炸死后在他的默许下伪装成他的未亡人,就是为了一直留在大姑娘身边;白华也许以为成了我的人以后就可以留在她身边,不比嫁个外人而再也进不了徐府,说不定依她的蠢脑筋,等成了亲还盼着我死呢……你这样呆若木鸡是怎么了?”
“不,那个……同墨姑娘是伪装成未亡人,不是真的嫁了?”
姜玖微微眯起眼。“同墨好像比你大了些?”
“嗯啊……大了些也不错啊。”虽然粗暴了点。“她是哑巴。”
“我学了手势……等、等一下,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九行脸色略红。“哦?再临兄这个人是非常随便的,他对婚姻事不看重,你光看他毫不犹豫炸死就知道,连季姓他都不打算恢复,说不定就这样跟同墨过下去……”姜玖看着九行苍白的脸。
他暗自失笑。其实白华也好,同墨也好,他还真的感觉不出她们哪里好,这小子果然还年轻,年轻时再怎么受创伤都能恢复,但他不行,看人事物总有一份麻木。
九行故作无事的取来信纸。“喏,这是魏公子写的。”
姜玖随意看上一眼。都是伤重濒死的人,那能看见对方;他为了确认云卿是活着的,而非是他们在欺骗他,一如他们在偏徐直一般,他要九行无论如何都得证实魏云卿还活着。
然后,九行带回一首少年情歌。那是魏云卿第一次自己作词,他不小心听见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十二岁?十三岁?他们醉生梦死还不知大刀将要落下的时候。怎么这么久远的事他还记得呢?怎么……连云都记得这首歌只有她听过呢?
也不知怎么的,每隔一阵子那小子就让九行送来一阕词,都是少年时他看过云卿写的,确认彼此还活着。呵……据说那种擅歌舞,转眼就能做出诗词的人心地柔软,只要三言两语就能骗到原谅,所以他才宁可与魏家小子形同陌路……他在看看九行放在他手上的纸卷,是徐直的笔记。他细细读了一遍,不由得苦笑。他自认西玄贵族之后他是顶尖聪明的,却还是远远不及徐直。
在没有成为徐直身边人前,他想着徐直不就是一个爱舞文弄墨的女人嘛?只是顶了徐姓而已,要他说徐达还比她美呢,成了身边人后才知道蠢的是他。
“大姑娘近日可好?”
“好。自开颅后少有头痛,只是……”
“只是?”他时关注着徐直开颅后的近况。一向是很好、不错,看似跟以前一样,让他安下心来。
九行嗯了一声。“可是是我的眼光有问题,周公子也从没有说什么,”他提到周文武时,姜玖撇了撇嘴。“但我觉得大姑娘好像老了点。”
“老了点?”
“姜玖,大姑娘是不是先前喝了什么保颜药,现在忘了喝?看起来多了那么个几岁。”
“是憔悴吧。大病初愈是会这样的。”姜玖不怎么放在心上,一字字读着徐直的书写。也只有还年轻的九行才会注意到女子的美貌吧,他都经历了那么多事,美貌?那根本不值一提。想他当年还发下豪语说要娶西玄第一美人呢。
他又问:“陛下呢?”
“陛下三不五时差人来探大姑娘。”
姜玖寻思片刻,想起他昏昏沉沉时,廷尉亲自来看他一会,在他耳边说着陛下的口谕——“你很好,且放宽心养伤,朕不会亏待你。”
廷尉那双冰冷冷的眼神,哪怕他伤重也极为印象深刻。明明是代表陛下安慰的话,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冷意。陛下满意他听从旨意,即使他只是中了摄魂,万不愿对徐直做出那种事,但这何尝不也表示他是忠于陛下的?为何廷尉的眼神……他一直想不透,以致在养伤的这段日子时时想到那双眼睛。
“你还是多休息吧。”九行扶他躺回去。“早些好,就能让大姑娘知道你们还活着的好消息。”
“好消息?”姜玖失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大姑娘还是坚持要去涂月班的老窝吗?”
“是啊,等她头发过肩后,养足了精气,就要出发了。”
“我明白了。”果然任何事都阻挡不了她。也对,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研究,连她的头痛都无法阻止她。
九行将徐直写的字句搁在桌上,正要离去,突然听见姜玖问了一句:“大姑娘有问过我们一声吗?”
九行顿时面露尴尬。“也许心里是有的……”
姜玖轻笑一声。“我累了,连喝碗药都这么累,要康复还真要一段日子,你们设想的很好,不告诉大姑娘,以免她精神不定伤及开颅,累及修养,你放心,你要学的还很多,我会尽力好快一点,跟着你们去……”
“也不用急于一时……”九行闭上嘴,他看见姜玖斜睨他一眼。自他来到徐直身边,他老是觉得姜玖对他有很重的敌意。
姜玖合上眼目,笑道:“阿玖……阿九……对她来说都是同一人吧……”
九行等了等,没等到下文,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打扰他休息,悄然掩门而出。
姜玖笑了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是在笑自己呢,还是笑九行?
阿玖,阿玖,一开始他还反感徐直叫的这般亲热,而后才渐渐发现,她从来就不记得他们的贵族姓氏,再临、同墨、阿玖……因为,她从来不留心,所以,他们也不该留心;有心了,等着他们的就是自取灭亡,这点,徐直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所以,哪怕他与同墨在她心里已经死了,她也不会有半点感伤。
真的很好……
现在他只需尽快养伤,在徐直身边再熬上三年,就能转入朝堂,恢复西玄姜姓,就如同已入朝为官的第一个身边人。
当年他看着周文武对徐达疯魔感到不解,或许他对恢复西玄姜姓也早就疯魔了吧……他失笑,双手捂住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