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姜玖,姜姓之后。徐直,你看如何?”
二十多岁的美人走到跪在地上的姜玖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姜玖刚自大牢出来,一身梳洗过后他还他后美的容貌,他略比眼前的女子少上几岁,但在近距离之下,他真真觉得此女子比他还小。
她是徐直呢,当她二十岁名动天下是,他才是十六岁少年,他提醒自己。
他小心的掩饰贵族气质,又刻意不显出太多的卑微。徐直名动天下,西玄人皆知,他心里对她也敬上几分,不过……他瞟向她身后的身边人,叫季再临,他认识。
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徐直固然聪明,也有袁图神算的撑持,但未尝不是她身边人的协助才有今日风光?
他还不容易压下云卿,受陛下钦点,只有让徐直认同,他就是稳稳当当的身边人了,到那时他在不动声色骗徐直把云卿弄进府,好过云卿落到其他西玄贵族手里。
身边人这种位置,云卿干不来,迟早会出大事,还不如他来顶。有他姜玖在,谁敢动云卿……他摸透了陛下的想法,贵族间最好不要连成一气,他得与云卿保持点距离,徐直就是个最好控制的人。
徐直嗯了一声,俯下身凑到他面前道:“见过吗?”
“……见过。”他控制后退的冲动。这女人!“哪见得?”她似是一脸纳闷。
他眯起危险的黑瞳,抬头对上她平静的眼神。最后,他决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咬牙道:“最近一次,是在青楼。”
季再临上前一步。“青楼?大姑娘出门,我与同墨比随伺在侧,姜家人,你在说谎吗?”
姜玖几乎要嗤之以鼻了。徐直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姑娘吗?西玄徐姓谁都知道是可以公然有男人的,不管是徐直的第一个身边人公孙玲或者第二个身边人季再临,都是入幕之宾。他很想问问季再临,现在是不是松了口气,终于有接续者?好好一个贵族怎样都比小倌好,难怪只听过徐达入过小倌倌,却不曾听闻徐直进去过……坦白说,徐直不一定要进去,直接挑个小倌去徐府也成,现在他这个身边人不也兼具这种功能吗?他自嘲的想着,以往是他上青楼,现在他却成了伪小倌……所以,才不适合云卿那小子啊。
那小子到时不情不愿表露在外,这孤傲的徐直还不知道要怎么虐待他呢。
姜玖尽量坦然道:“一年前,我在青楼里,当时大姑娘正在街上,有人对着你唱求爱曲,正巧你抬头,我们打了个照面。”
徐直哦了一声。“不记得了,但你记忆力不错。”
姜玖脸上有抹狼狈。犹记那时还有人笑问他,万一徐直看上他怎么办?他回什么?春风一度也不错,他也想看看西玄所谓聪明的女人在床上是不是也够聪明。
哪知到头来,人家根本没记住他。他垂下眼,静下心,放松拽紧的拳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保住自己就是报纸姜姓与云卿,其他的,慢慢来。
徐直走到殿阶前,无所谓的作揖道:“就由陛下做主吧,谁都行,他也可以。”
高做在龙椅上的老人温和道:“那朕就替你安排姜玖吧。姜姓一族罪犯滔天,法理不容,朕也无奈,只能保住一个姜玖,就让他去磨一磨,说不得他日还能重返贵族之身。”
姜玖叩首。“陛下仁慈。”
“以后你主子就是徐直了,作为她的身边人,你的忠诚都得给她,知道吗?”
他掩饰嘴角的讽刺。“罪民遵旨。”
他随着徐直、季再临走出殿外时,迎面而来的正是宫里太监与新上任的廷尉。这廷尉是太子的人马,为人严厉而公正,几年前据说有旁支远亲见他平步青云而强霸京里,被他大义灭亲处刑了。他这嫡系只有他一人,旁支远亲也经次一刑没剩几个重要人物,他赢得铁面无私的称号,更得太子重用,连陛下都因此注意起他这号人物来。
他都在想这个廷尉是不是存心的,没有靠山,连对亲人也不留情面的人,他要是陛下也会用。这个廷尉为了爬上高位,花的心思可不少啊。
徐直与廷尉擦身而过时,并没有看向对方,各自要离开,季再临连忙叫:“大姑娘。”
徐直停步,看向季再临,而后顺着他的目光转向廷尉。
廷尉也因此勉强停下,朝她作揖。“大姑娘。”
徐直恩了一声。“公孙玲,好久不见。”
廷尉神色凝住,沉默大半天,久到一旁的太监都微微抬头看向他,他方道:“如今公孙已是西玄廷尉,大姑娘以后还是叫我一声廷尉吧。”
“好。”
廷尉拍过姜玖,脸上似笑非笑。“看来姜家人后人就是大姑娘的身边人了。”
“是的。”季再临在旁答道。
“那可要,好好地调教你这个身边人,免得他爬到你头上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徐直看着他,然后不耐烦放人转向季再临。“再临,这是你的事。”
季再临低下头掩饰笑意。“是,我会好好调教姜玖的。”
廷尉挑起一道眉,难得的幸灾乐祸。“大姑娘喜欢守规矩的人,这姜家小子桀骜不驯,季再临你可要好好练练人,以免大姑娘一个不开心,就告上御状换人啊。”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姜玖却是极为受用,将徐直的喜好记了下来。
徐直看向姜玖。“恩,别让我感到麻烦。”
“……是。”
不知是不是他敏感,当他随着徐直离开时,感觉背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往侧后看,廷尉站在那里漠然的盯着他们,在旁的太监一直垂着头,仿佛当自己不存在。
宫里的太监都是传声筒,没个好东西,他想。先前京师贵族间还在打赌,徐直与公孙玲杠上时,陛下到底是偏向在京师横行无阻的徐直,还是铁面无私的廷尉……或许,这一天,会遇上的。
只要他能活下去。
徐直的第一个身边人就叫公孙玲。
姜玖猛地张开俊目。
这样的认知,让他神智瞬间清醒起来。“公孙玲!是了,是叫公孙玲啊!”他想起来了,徐直的第一个身边人离开徐直后,承陛下的恩德在朝任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一开始还有人把身边人这事当众提一提,公孙玲因此与同事闹翻,久了也就没人自讨没趣的去主动提起;当时他尚年少,听过就忘,后来公孙玲身职廷尉,铁血的办了几件京师大案子,人人看着他只想着公正无私的廷尉,压根少有人想起他的本名或者跟徐直的身边人连接在一起。
徐直的第一个身边人……他又想起那日公孙玲代周文晟前来传口谕时,那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廷尉恨他,因为他举刀向徐直,害的徐直差点枉死!
突然之间,有什么解开了。
在黑暗里,他挣扎的坐起来,全身疼的冷汗直流。
“我懂了……今天大姑娘不是写脑中当下记得的思考,她是写给我看的。”他已有习惯阅读徐直的书写记录,反复思考,希望能够跟上她的脑里思想,但每每挫败,有时入魔到连梦里都在思索着。
阿玖,我找到你了。
今日徐直所写,谜解就是这句。
他怔忪半天,而后失笑。找到又如何?对于徐直,身边人是死是活,从来就没有意义,她只是喜欢破解谜题,甚至,会为了这个谜团而前来确认他的生死。
仅此而已。
她根本没有心,所以,她的身边人最好也不要留心,谁先留了心,谁就是自取灭亡。看看季再临,留了心,连季姓都不要了,他不能也不会……何况,他……的心早就不见了。
姜家只他一个人,曾经最亲的也成了陌路,哪怕现在云卿有软化的迹象,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去把自己的心找回来。再过三年,他就要回到朝堂重挣回姜姓的荣耀,至他死,他都不需要他的心。没有心就不会痛,他会跟公孙玲一样用尽心血来光宗耀祖…………公孙玲?
他顿了下,面露疑色。“为什么那日在殿外,她会唤一声公孙玲?依她补寄姓的个性,应该叫声啊玲含糊过去才对。”再临、同墨、阿玖……她从不主动喊他们的姓,她不记西玄贵族的姓,又怎会腾出自己的脑量去记公孙两字?
她满脑子学术研究,要塞个人在她脑里简直不可能,叫他们名字也只是方便喊人而已……·要徐直有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哪天周家皇室不出产疯子……门被推开了。
果然是徐直的作风,从不偷偷摸摸,要解开谜题就光明正大。这让他想起他刚来的头一年,徐直看中人家质子自它国带来的护身符,因为在她脑里没有这种记录,想直接讨来研究,他与再临为了不让西玄徐直有个恶名,丢西玄人的脸,绞尽脑汁去亲近那名质子,最后换来那个护身符……这种身边人还真不是一般人做的了。在黑暗里,他不自觉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