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勋眉一挑,没否认。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陈士诚将最后一口饭团咽下。
“说那什么话,”陈士勋拍了拍他肩,看了手表一眼,“好啦,我也差不多要赶回地检署了。”
“快滚。”
“真无情。”
“啰唆。”
当天晚上,他跟父母约了回家吃饭,本来计划准时下班,却临时送来三名工地意外的伤患,多担误了两个小时在急救与手术上面,等他回到办公室,脱下白袍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的事了。
他伸了伸懒腰,正好刘巧薇开门走了进来。
“欸?你怎么还在这里?”一见到他,刘巧薇有些吃惊,“你不是和爸妈约吃饭吗?”
他抬眸一瞥,道:“是啊,可是临时送来三个工地意外的伤患,人手又不足,我就花了点时间帮忙处理。”
“啊,原来手术房里的人是你,我还以为是梁医师。”她边说边走回自己的座位,取下听诊器,一副准备吃晚餐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简单交代一声,“那我先走了。”
“OK,明天见。”她掀开便当盒的盖子,挥了挥手。
甫一踏入停车场,陈士诚立刻拿出手机,滑了几下,熟练地找出母亲的手机号码,正准备拨出的时候——
“Surprise!”一只猴子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趴在他背上。
他吓了一大跳,手机因这突来的冲击给撞飞出去,清亮的落地声回荡在停车场里。
“啊!”肇事者见状,立刻从他的背上滑下来,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支!我明天就叫助理买一支新的来!”
他不必看也知道对方是谁。
“你实在是……”他抹抹脸,叹了口气,认命走向前拾起手机,“你就不能好好像个正常人一样打招呼吗?”
吹吹尘沙,拍拍手机壳,确认了功能依然完好之后,他将手机收回口袋。
“想说要给你惊喜一下咩……”韩思芳努努嘴,神情带有一丝内疚,“怎么样?有摔坏吗?”
他摇摇头,见她变装变得夸张,道:“你偷溜下来?”
瞧她一身中性打扮,T恤、滑板裤、球鞋、牛仔外套;粗框镜、口罩、朴素的长马尾,还有一顶印有Discovery字样的鸭舌帽,完全不是她平常的Style.
有那么一秒,他还真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就不怕被记者拍?”他又问。
“没办法呀,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又不来看我。”她低下头,摘下口罩,抬头道:“这不就是逼我来堵你吗?”
什么歪理。
“你下班了?”
“这么不明显吗?”他吁了口气。
“载我去兜风。”她勾住他的手臂。
“我没空。”他立刻抽手。
“为什么?你不是下班了吗?”
“我不能有社交?”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谁?”她轻盈地跟随在侧,像是缠人的博美狗,“是女朋友吗?是女朋友对不对?”
“跟我妈。”
哔哔,他解除中控锁。
“啊、那——”她才开口正要说话。
“而且我也不想带着一个艺人在外面游荡。”他立即出声制止了她,然后打开车门,站在驾驶座旁,“快回去吧,趁你的经纪人还没抓狂之前。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别老是这么任性妄为,难道你没想过你的经纪人找不到你会有多担心?万一你被记者拍到什么,她要花多少心力去帮你挡?”
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回连鸭舌帽也摘了下来,捏在手里,“好吧,我知道了。”她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温润的微笑,有些失落,“本来还想说可以跟士诚哥叙叙旧、喝点酒,看来你比我还忙嘛!”
她的自嘲让他的心里有点闷,有点沉。
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反正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想替自己解释什么,他只是微抬下巴、打声招呼示意。
“那我走了,你也别到处跑,给人找麻烦。”
她抿起唇瓣,笑了笑,仅是点点头。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彼此的空间有了隔离。她依然站在那儿,静静地将帽子给戴了回去,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朝着车内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缓步离去。
陈士诚坐在车内,双手搁在方向盘上,视线却无法自她的背影移开。她头垂得低低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瘦削的肩膀衬托出她此刻的孤单。
或许她只是寂寞,想找个熟识的人来说说话;也或许,她只是想暂时从工作里脱离解放……
这种心情其实他很能体会。
每当工作遇到瓶颈时,不管是心理层面的,还是技术方面的,他绝对不会想找同行的来诉苦。
一来,他不愿意让职场上的任何人窥见他充满情绪的一面;其次,他亦不想把那些一没营养、没价值、没建设性的垃圾倒给职场上的战友。
思及此,他发动引擎,将车子缓缓开到了她身旁,降下了副驾驶座的车窗。“上车吧。”
他叹口气,直视着前方,为她解除了车锁,“我先声明,就这么一次,以后没有了,知道吗?”
第4章(1)
做人真的不能感情用事。
车子才开出停车场,陈士诚就后悔了。
其实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只是想着反正爸妈不会消失,吃饭改天再约也行;可是韩思芳不同,这一别,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然而载着一位大明星又能去哪?他可不想为了这事情登上娱乐版。
“你不高兴?”一坐上车,韩思芳便脱下帽子、摘下口罩、取下眼镜,露出她那张标致的脸蛋。
“没有。”
“骗人,你脸很臭。”她故意凑了过去,笑嘻嘻的说。
“我天生长这样。”
“才怪,以前你明明就很温柔。”她还记得他会把她扛在肩上。虽然她早已不记得那种感觉,却牢牢记住那个画面。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视线依然直视着前方路况,“人都会变,更何况是十几年前的事。跟你比起来,我这种程度的改变简直是小儿科。”
“可是我本身没改变啊!”她又靠得更近了。
“安全带。”他下意识避开了些,“先系好再说。”
“喔。”她乖乖挪了回去,听话系上,继续道:“我只有身份变了,我本身没改变吧?”
“你还真敢说。”他迸出笑声,倒也不是真的笑,而是嘲讽,“你现在就像是人类面对地球暖化的态度一样。”
“好复杂喔,那什么意思?”
他瞟了她一眼,“睁眼说瞎话,自欺欺人。”
“哎呀,这样说我就懂了。”她恍然大悟,笑了出来,静了几秒后又追问:“我在你的记忆里是什么样子?”
她侧过头,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好看的侧脸。
陈士诚被问傻了。
什么样子?他说不出来,也不太想谈这件事。
最初认议她的时候,她才两岁大,他甚至经历过她还包着尿布、夏天会在自家后院裸泳的那些时期,这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干嘛不讲话?”她戳了戳他的手臂。
“例如以前你绝对不会用手指戳我。”他顺势脱口而出。
“……”她僵住。
“而且话没这么多。”
闻言,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正襟危坐,视线望向车窗外。
话多是吗?
安静了半晌,她突然扬起唇角,淡道:“你记得当初你搬离云华冠喜的那一天吗?就是搬家公司来载东西的那天……”
“嗯。”他应了声。
“你有看到我。”
“对。”她小小的身形就躲在电线杆后面,他永远都记得。
“那天其实我是想跑过去,叫你记得写信给我的,”她笑了笑,望向窗外的街景夜色,遥想当年,“只是我小时候很胆小、很没用,邻居都在盯着你看,所以我怕得不敢走过去跟你说话。”
他莞尔,淡然道:“当时你还小,那种压力你应付不来。”
韩思芳没答腔,静了好一会,喉头不由自主地干咽了下。她想,他肯定不明白她有多么悔恨。
看着他坐上货车,跟着搬家公司一起离开,她其实在后面紧紧追了两个红绿灯,直到货车闯黄灯冲过街口,她才气喘地停下来,在路口嚎啕大哭。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让他陷入了那么荒谬的谣言里。
她欠他一句谢谢,谢谢他无私地教了她那么多东西。
她好想对他说,打从懂事以来,她就一直想当他的新娘,虽然她自知自己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但至少她可以凭着那得天独厚的皮相来让自己发光,就像他一样闪亮。
这时车子突然靠右减速,临停在路边。
她回过神来,有些困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到了?”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打算载她去哪里。
“能到哪里?”他将双手靠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那张至今仍然一让他非常不习惯的绝美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