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您找我来是……”
“秀敏,我年事已高,过去一年里,家里又发生那么多事,如今虽然都成过去,但我心里却还挂念着一件事,那就是……”他目光一凝。“文绝的婚事。”
闻言,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莫非老爷子真的不在乎她跟傅文绝门不当户不对,愿意成全他们、祝福他们?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激动,身子甚至隐隐在颤抖。
“秀敏,我已经替文绝物色了几个对象,她们都是江东几个望族世家出身的闺秀……”
和秀敏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但空白之后,又变得鲜明。她隐约知道老爷子召她来是为了何事,可是以她的身分,她不该说也不该问,她只是沉默又安分的站着、听着。
“我是喜欢你的,秀敏。”傅定远续道,“因为你,文绝变了,我真的很感激你,不过你该知道你的身分跟他实在难以匹配。”
她的身躯颤抖得更厉害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震惊,还有失落绝望。
虽说她早就知道她跟傅文绝的未来有多么不可预期,但她总还存着一点期待及希望,如今,傅定远的这些话无疑狠狠泼了她一桶冷水,浇熄她所有的希望之火,只剩一点余烬,冒着犹如他们毫无可能的未来般的幽幽白烟。
“秀敏,若你愿意,我先让文绝纳你为妾,你虽做小,但我跟文绝断不会委屈你的。”傅定远动摇不了孙子的心意,只好改由从和秀敏下手,他想,她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应懂得进退,也应当明白能成为傅家当家的侧室,已是天大的福分,相信她一定不会拒绝。
只要她愿意,傅文绝就没有顽固拒绝的理由。
“秀敏,文绝都二十五了,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看见他成家立室,传宗接代,你能成全我吗?”傅定远定定的注视着她,语带哀求。
和秀敏的喉咙像是被抱住了一般,几乎不能呼吸,甚至有种快要昏厥的感觉,她颤抖的声线问道:“成全?老爷子要……要秀敏如何成全?”
“请你退让,替我劝劝文绝。”见她眼眶泛红,泪水直打转,他虽然很是不忍,可为了傅家的香火,他不得不对她如此残忍。“秀敏,求……”
他话未说完,有人如一阵疾风般走了进来,正是傅文绝。
今天老舒替他送膳,他就觉得奇怪,问老舒,他只说和秀敏忙着其它事,所以拜托他替她送膳,可老舒说话支吾,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有所隐瞒,在他不断追问下,老舒拗不过了,只好据实以告。
他是牛脾气,祖父绝对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但和秀敏不同,她认分单纯,而且为了不伤害别人可以委屈自己,他相信祖父召她便是要她自己退让,安分做小。
他太清楚她的脾气跟个性了,要是她一旦愿意做小,他怎么都劝不了她做大。
“祖父。”傅文绝迈开大步走了进来,不悦地道:“这非君子所为。”
“文绝,你……”
傅文绝神情凝肃,目光坚毅,他瞥了和秀敏一眼,发现她眼底闪着泪光,心狠狠一揪,想也不想的抓起了她的手。“我们走。”
在双脚踏出门坎的同时,和秀敏再也忍不住,雨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回到小苑,傅文绝拉着和秀敏在院里的石椅上坐下,并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他心疼不舍的注视着她,柔声道:“对不起,居然让你承受了这些。”
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心神不知跑哪里去了。
看着这样的她,他胸口一紧,他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这一会儿,和秀敏终于回过神了,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幽幽的看着眼前的他,四目交接之际,她的眼泪再次溃堤。
“别哭。”他声线低沉而温柔地哄着,“我帮你加持,让你有勇气。”
听着他这些话,她的心一热,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伸出双手,她紧紧勾抱住他的颈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他也牢牢圈抱着她,希望能藉此给她力量。
和秀敏相信,老爷子召她去之前,一定已经跟傅文绝提过这件事,又想到老爷子方才要她退让并劝劝傅文绝,意思是……傅文绝拒绝了?
想到傅文绝为了她而违抗祖父之命,她的心就激动不已。他曾因为傅定远的反对而暂时打消开茶楼的念头,可他为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祖父的安排。
他可以为她违抗祖父之命,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他想开茶楼,想造福照顾更多的人,可他资金不够,非得卖地求现不可。卖地,她爹及其它佃农便无地可耕,且会对他产生怨恨。他唯一能央求的只有傅定远,可若他不肯依命成亲,傅定远又怎么肯助他一臂之力?
若要成全所有人,唯一的方法是……她退让、她做小。
可她做不到,她无法跟别的女人分享他的人、他的爱。他爱她多,她便可怜另一个女人。他爱另一个女人多,她又会恨他。
她不想恨他,更不想与另一个女人共有他。若不能完全拥有,她只能放手。
如今,最后的一道锁就在她身上,她这道锁解开了,什么事都解决了。
只是,那是多么痛的抉择。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过是自己爱着的人也刚好爱着自己,可对现在的她来说,最痛的事却也是如此。
若他不爱她,或是没那么爱她,她不会难以割舍不得,不会痛、不会挣扎,可偏偏他爱她,彷佛什么都可以不要似的爱着她。
“秀敏,别急,慢慢来,我总能说服祖父的。”傅文绝轻抚着她的发、她的背。“他只是一时想不通,待我再跟他好好说说,他会成全我们的。”
和秀敏真的无法像他这么乐观,门第之见在老爷子这一辈的人心中,是多么的根深柢固啊!可是她也能够理解老爷子的想法,他唯一寄望着的是傅文绝这个嫡孙,对他来说,只有最好的女子才足以匹配他优秀的嫡孙,并为傅家产下优秀的下一代。
而她,不是最好的。
她不是最好的,可傅文绝却这么爱着她、惜着她,作为一个不是最好的女人,她已经心满意足。
爱这一回,她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冤枉。
“文绝。”她使尽全身力气般紧抱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却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傅文绝心头一震,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袭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加重双臂的力道。“秀敏,我需要你,听见了吗?”
和秀敏泪如雨下,哽咽地道:“听见……都听见了……”
“嗯,听见就好。”
他放开抱着她的手,轻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改捧着她泪湿的脸,极为深情的注视着她,接着倾身向前,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她的眉心、她的鼻梁、她泪湿的脸颊,然后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而她没有躲开。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会将这个吻深深的烙在心上,纵使哪天深埋尘土之下,也将含笑。
留下一张“别找我”的字条后,和秀敏离开了傅府。
傅文绝多次来到和家找人,她却始终避而不见,就连傅文仪带着两个女儿去看她,她也让娘亲劝走了她们。
她心意已定,她决定牺牲她一个人,成全所有人、所有事。
她离开傅文绝,傅文绝才有可能接受傅定远的安排,如此一来,傅定远便可能让他动用傅家资产开茶楼。
他开了茶楼,不用卖地,她爹及其它佃农们才能继续耕作收成,养家活口。
他开了茶楼,才能帮助像庄四维那样的孩子脱贫,给他们一个机会及未来。
只要她退出,就能有那么多人受惠,那么她一个人的眼泪又算得了什么?
返家后,和秀敏每天躲在家里做饼、缝些衣服鞋子或袋子,让她娘亲带着秀心一起到市集上卖钱。以前,这工作是她负责的,可现在,她不想出现在人前。
不想露脸,有两个原因,第一,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傅家伺候了傅文绝一年,难免好奇打探,第二,她不想在市集上遇到任何傅府的人,尤其是傅文绝。
时间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这日,城里的媒婆红姑来到了和家。
“和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是为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来到府上。”红姑笑咧着嘴,热情的道。
和三吉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红姑今天来是为了……”
这时,和秀敏端着茶水跟亲手做的饼走了过来。“请用。”
红姑笑视着她。“和姑娘长得真是好,难怪燕家的小当家会这么喜欢。”
听她这么说,和三吉跟和秀敏都一怔。
“我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红姑兴奋得坐不住,像是一只跳跃的麻雀般在椅子上动个不停。“和爷,你家闺女好福气,城里燕记饼铺的小当家看上她,想纳她为妾。燕家小当家今年二十八,大了你家闺女十岁,已有一妻三女。”红姑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