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突然卡住了,睁大眼睛,齐瑶奇怪,见到鬼也不是这样子,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竟是程商。
她当下也有点不安,虽然他对自己很好,但自己跟纪家有婚约是事实,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见妻子提起这些。
不知道他何时进来,又听了多少。
正想着跟他说点什么,萌芦突然往前一扑,立刻跪下,“是,是婢子不好,今日馨州的亲戚来,婢子好奇多嘴,不,不关小姐的事情,小姐没问,是婢子天生爱说闲话,姑爷千万别误会,婢,婢子自己去领板子。”
说完,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
齐瑶听得心疼死了,这傻萌芦,当年盗匪入侵青草小巷,众人都以为是萌芦解衣跟程商躺床骗过盗匪,忠心是忠心,但再忠心的丫头只怕都会想着自己将来不容易嫁,葫芦这傻丫头却很开心的说:“我是小姐的丫头,自然得帮小姐挡灾祸,不然小姐要我做什么”。
虽是葫芦主动说的,但自己也没阻止,要说来,自己也有错。
正想去把她扶起来,程商倒是先开口,“起来。”
葫芦捂着额头,还是跪着,“姑爷是相信婢子了?”
“我信你做什么。”程商一脸不想跟她讲话的样子,径自坐到桌旁,“今早去张家,又受气了?”
齐瑶没想到他问这个,先是一怔,继而一笑。
这男人不信葫芦,但信她。
所以不是问纪家的事,而是问她今天早上的事——张太太派人来请,原本只是给她们几个官太太伺候茶水,却没想到张司蝶突然来了。
面对这继女,身为填房的张太太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来了,也只能请她坐下。
张司蝶照样明嘲暗讽,各种嫌弃她。
“没事,她就爱说,我不怕。”
“跟元娘子说,以后把张家都推了,我跟张大人素有来往,张太太也是知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不用,其实我运气已经不错,这些年,前前后后只遇过张小姐这个不讲理的,说来她也可怜,我一直以为她是心高气傲,没找到合意的夫婿,这才二十多岁还在张家,前两次到高大人府第,这才从高太太哪里听说,原来这张小姐退亲,和离,也挺不容易。”
张司蝶八岁多的时候,那时因张大人的主张立了功劳,让大户开舱,纡缓了缺粮问题,皇上亲口说把张小姐许给自己的六皇子,虽然女大男小,但八字却十分相合,能嫁入皇家,张家自然满心高兴。
张司蝶当年九岁,已经懂事,千金养大,又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皇子正妃,一路春风得意,却没想到六皇子因为宫斗早逝,张司蝶虽在长大后另行婚配,但婚姻却是美满不起来,加上无所出,自请出府——以前还有点怕她的,但知道这些后,她不怕了,反倒是有点可怜她。
六皇子早逝不是她愿意的,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愿意的,但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跟自己有点像,所以今日面对她的各种言词,反而更加耐心起来。
“她婚途不幸,这就把你收买了?”
齐摇笑,伸手给他倒茶,“我觉得她可怜。”
“你性子这样软,将来怕是要吃亏,她凶你,你都可怜她了,万一她哪日求你,你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是三品文官的女儿,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我。”
樱桃机灵些,见两人气氛不错,连忙拉起葫芦,两人悄悄退出房间,出去前,顺手把门掩上。
夫妻俩说笑了一阵。
程商瞥见地上一个大箱子,知道是顾氏又派人送东西来,想起刚刚葫芦一阵劈里啪啦,三人发现他进屋子时的全身僵硬,道:“记不记得盗匪去了青草小巷,我把你接到宅子,安置在梨花居,几日后你跟花蕊说想见我,问我能不能去苏大夫的医馆看看叶嬷嬷这事?”
“记得。”
“当时我说,你想出门便出门,不用问我,这个也记得?”
她点点头。
“我觉得,女人不是管出来的,靠着礼教约束她们能讲什么,靠着夫权控制她们能说什么——这不是妻子,是奴才,如此的两个人,永远不会同心。”程商靠近她,低声说:“瑶儿,我要的不只是人,而是你的心思。”
齐瑶脸一下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的心思……自然是你……”
程商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知道。”
“你,坏蛋,知道还让我讲……”
“你跟纪家有过婚约是事实,跟金家有过婚约也是事实,不需要忌讳,何况,李知茜明明给纪家生了儿子,你跟她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跟纪家真的断了,从此不提纪家人?”
第8章(2)
前年到去年的春天,对她来说是顺顺当当,但对李知茜来说,却是波折不断。
前年早春,李知茜被户部三司田大人看上了,李知茜正头痛时,却没想到那个跟她定亲又退亲的纪颐溯,千里救美来了。
两人最后成了亲,生了孩子,分了家。
齐瑶三年无事,李知茜却是每次来信都让她半晌说不出话——跟纪颐溯定亲,退亲,结亲,这缘分也是……
程商自然知道两人在通信,但从没问过写什么,没想到今日意外的提了出来。
“你想出门就出门,想提谁就提谁,既然是夫妻,我就信你。”
二十二岁才有了孩子,齐瑶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养胎,而是选择照旧过生活,三五日去一趟金岚茶庄,有大户太太派车来请,就拿着家伙上车——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她身体好得很,吃得下,睡得着,这几年她习惯了有事情做,闲不下来。
江嬷嬷虽然觉得不太好,但见叶嬷嬷都没拦着,最主要的是程商也没开口,便只能算了。
肚子慢慢大起来,秋末冬初,已经看得出孕妇的模样。
京城民风开放,见个孕妇出入茶庄,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肚子大了,车子坐久了不舒服,于是超过一个时辰的地方,便都婉拒了。
茶艺也不过就是添个趣,太太们聚会多的是新鲜东西,缺了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她是这样觉得,因此婉拒了就婉拒了,也没往心里去。
茶庄的银子,一年三结,二月底,六月底,十月底。
再十天就是十月底,她一早就到了茶庄,到了后头的账房开始做起三结的帐本。
天气不冷,门也就没关,弄了一个多时辰,正觉得有些腰酸,想起来站站,却听见外头隐隐传来乒乓响声。
叶嬷嬷皱眉,“樱桃,去外头看看什么事情。”
樱桃出去了一下,迅速又跑回来,连忙把门关上,上了拴子,“外头有人来找麻烦。”
齐瑶放下笔,“谁来找我们麻烦?”
要砸店给好看,通常是新店开张,金岚茶庄这都开多久了,怎么这时候来?
叶嬷嬷走到门边,耳朵贴着,令人安心的是,外头响声不断,却是没有一路砸进来的意思。
约莫又一会,安静了。
“太太,是我。”元大娘的声音,“外头刚刚有人来惹事,现在已经走了,太太要不要先从后门离开?”
虽有点怕,但也不想就此离开——金岚茶庄也算她的孩子,今日莫名被砸,她总得看看变成什么样子。
茶叶散落,门窗损毁,这事不用说,那块百年牌匾被扯下来了,虽然是放在柜子上,但已经变成两半,上头不难看出脚印。
谁这样恨他们?
元顺上前道:“已经让人通知程掌柜来处理了,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再折回,小姐先回家吧。”
“不用,我在这儿等。”
“那,不如小姐去对面琴室听听曲儿吧,要是程掌柜来了,便派人去喊,要是那群贼人回来,也不用怕。”
元顺是齐家的家生子,称齐瑶为小姐,后来被程商要去了,又喊他为程掌柜,即使已经来京三年,习惯还是没改。
程商被救起时,要活不活的,元顺每晚起来几次看他还有没有气,后来程商翻身了,元顺也跟着翻身了,日子比起在齐家时都不知道好上多少,夫妻都是老实人,十分忠心。
她还没答应,叶嬷嬷便说:“就这样。”
违拗不得,只能在嬷嬷丫头的陪伴下去了。
琴室一楼的窗边倒是个好位置,能将茶庄看得清清楚楚——几个小子连忙收拾残局。
很快的来了几个木工,拿出工具,旋即开始修缮起门窗来,断掉的木头钉起,窗纸重新糊上,当然最后还是得重新做,只不过好的木材得等,雕花师傅也未必马上有空,只能先修着。
中午刚过,一辆青帐马车疾骏而来,便停在金岚茶庄前头的大树下。
不是官车,但双头马车高大壮硕,帐子绣花也十分精致,在奴仆伺候下下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很瘦,但却十分精神。
齐瑶奇怪,到茶庄自然只能买茶,但这老人如此尊贵模样,何必亲自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