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又问。
“这倒不会,我让陈叔守口如瓶。对于陈家,我的想法是受人点滴、涌泉相报,就算做不到涌泉,但点滴恩惠必须牢记在心,方是做人的道理。”
大房和二房中间的那扇门是陈叔给封上的,家里穷得没钱找大夫是陈叔借的银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光为这样的品性,就该与之深交。
小茱又说:“如果这门生意越做越好,我们肯定无力照管鸡只,陈叔一家做事认真,把这件事交给他们,我们也放心,这叫利人利己。”
“二姊都是这样想的吗?谁待咱们好,咱们便待他好?”小柔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总不能待我好的,我视作理所当然,待我坏的却刻意巴结,这不变成欺善怕恶之辈?”
“所以二姊才会对吴大哥和杨大哥特别好?”
“这倒是,没有吴大哥,就没有这片可以遮风避雨的屋顶,没有杨大哥,咱们哪来的第一桶发财金?所以做人得时刻谨记别人的好处。”
“既然如此,二姊为什么对江大哥不好?江秀才给咱们事儿做,还教咱们认字,更何况没有江夫子屋子里的书,二姊哪能知道咸酥鸡的做法,算来算去,江家都是咱们的大恩人。”小柔不依了。
小茱一时语塞,这些日子她老提醒小柔别与江启尘走得太近,背后的小话没少说,这会儿倒让小柔用她自己的话打脸了,不过她的脑袋瓜转了转,马上想到了理由,“我们与江夫子是主佣关系,我们做事,江夫子付银子\'教导咱们认字,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待咱们和善也是种恩惠好了,但施恩的是江夫子可不是江启尘,你不是见娘往学塾里送过两回鸡蛋吗?”
“说来说去,二姊就是讨厌江大哥,真不晓得江大哥招惹了二姊什么?”
可不是吗,招惹了她的一辈子,迫得她不得不当一回秦香莲,那角色不好演呐。
看着小柔气鼓鼓地背对自己躺下,小茱和小瑜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小茱急着掐掉小柔心里不该有的念头,小瑜却垂眉犹豫着是不是该告诉小柔,江秀才中意的是小茱?她很担心两个妹妹会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心生嫌隙?
“小柔,二姊是为你好,江启尘那个人,德性有亏。”
听到这话小柔更生气,依旧背对着小茱,愤怒的道:“学堂里人人都说江大哥是个儒雅的谦谦君子,日后定有大成,二姊却说他德性有亏,是因为二姊太喜欢杨大哥,非得找个人来眨一贬,显得杨大哥人好,还是二姊看人的眼光比大家都厉害?”
这话是针锋相对了,小茱忧心忡忡地望着妹妹的背影轻叹,如果妹妹在江启尘这件事上能和其他事那样附和自己就好了。
“杨大哥心思纯善,与江启尘不一样,之前你才读过的,友直、友谅、友多闻,交朋友,益矣。二姊不反对你交朋友,但得看清楚对方的本性。”
“是是是,二姊最聪明、最能耐,杨大哥是益友,江大哥是损友,一碰就要挨刀的,我不跟你说话了!”小柔气呼呼的一把拉过被子把头给蒙上。
童家的屋顶上,一个男人躺在那里,两手枕在后脑,跷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笑得眉眼弯弯。
友直、友谅、友多闻?心思纯善?如果她和自己一样重启新人生,那在前世害了她的自己还能得到这样评语,实在应该感激。
她喜欢他……是吗?
不晓得是谁往他心头开了个口子,往里头猛灌糖水,甜得他全身上下都舒坦得说不出话。
隔天清晨,小茱在床边看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初一,闻香下马。
第六章 把秘密说开来(1)
车轮子压在石子路上,辘辘作响,刚做完生意,童家大房一家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银柳村的方向前进。
童兴和张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三个女儿窝在一块儿都睡着了。
短短几个月,“童家咸酥鸡”的名号已经在城里打响,每天摊子前都大排长龙,原本一个锅子已经来不及炸,后来只好准备两个油锅。
现在一天二十只鸡也不够了,得宰上三十只,甭看这是门小生意,每天回到家里还顾不上吃一口饭,就得先宰鸡腌料,吃完饭小憩一会儿,还得把米血蒸上、做薯条……等备齐明儿个摆摊要用的材料,大家都累得一沾枕就沉沉睡去。
忙是忙得够呛了,可一天下来能有七两多的收入,这是笔大钱,是过去连作梦都不敢梦的事儿。
想起之前装钱的木匣子能放进几枚铜钱,三个女儿就乐得把匣子摇得叩叩响,光是这样就能玩上半天,再看看现在,童兴岂能不感激老天?
“幸好姑姑来帮忙,否则人手哪儿够?”张氏说道。
“阿堂的病好转,姑姑、姑丈心里高兴呢,老说不晓得要怎么感激咱们。”童兴想到能帮到姑姑一家人心里很是安慰。
“姑姑、姑丈是善心人,吃人一分,都想还人一斗,何况是阿堂这事儿,那孩子可是他们的心头肉。”
童兴想到一事,说道:“昨儿个姑丈去梅花村走了一趟,听说有几块地要卖,良田一亩要价十二两、中次等田九两,连下等田都要五两银子,可不便宜。”
他不晓得二女儿买田要做什么,现在生意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梅花村近年来出人才,都说那里的风水好。”
“现在家里有多少银子?”童兴问。
这门生意已经做了八个月,收入越来越好,张氏已经攒了七、八百两银子,可这笔钱不能乱花,三个女儿想买田庄,她更想买铺子,有间铺子,头顶上多几片瓦,不怕临时下雨,躲都没地方躲。
田的事儿先搁一边,咱们是不是先托里正和张家讲讲,看能不能买下那三亩地?”
张氏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但张家那里不好说话。”
“怕他们是想卖高价,买了地之后还得盖养鸡场,不晓得要忙到什么时候?”
不过有了养鸡场,童兴就不必到处找鸡,这段日子,他几乎不能去市集帮忙,成天在附近几个乡镇绕,想尽办法多买几只鸡,放到老陈家里养着,也幸好老陈肯帮忙,后院又够大,才能把鸡养得又肥又壮。
小茱说,往后养鸡场的事交给陈叔,自家的田不种别的了,专种小麦,包谷,供鸡吃食。
马车转进村子里,就听见吹锣打鼓、琐呐喧嚣,童家三姊妹被吵醒,揉揉厘忪睡眼,一个个坐起来,掀起帘子往外看。
往远方望去,就见吴倎财坐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地对着围在路旁的村人笑,在他前方有乐队,后面有几个红色木箱,箱子里装着鸡鸭鱼肉还有一只大肥猪,而最前头的那个箱子密密地铺上一层银锭子,五两一锭,至少有五十锭以上。
这是在做什么?一家人正纳闷时,小柔突然拍手道:“唉呀,今儿个贴榜单,看吴大哥这副阵仗,是不是考上秀才啦?”
吴倎财考上秀才,真的假的啊?!太强了!在小茱的第二世里,他始终是个鱼肉乡里的浑蛋。
吴倎财看到童家的马上,立刻策马飞奔而来,脸上的喜气掩也掩不住。
他跟在马车旁走着,明明想跟小瑜说话,却害羞不已,他抓抓头、挠挠脖子,可爱的样子哪有半点恶霸气质。
这几个月童家忙着做生意,吴倎财还是天天往童家跑,虽然不当临时老师了,他还是赖在童家念书。
小茱是个严格夫子,念完书得考试、得写文章,还得跳绳、绕着院子跑一百圈,才能和小瑜说上几句话。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不但瘦了十几斤,整个人也抽高不少,脸部轮廓慢慢变得明显,眼睛比以前大上两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有几分潇洒。
这个姊夫,是益发让人满意了。
“小茱,我已经考上秀才了,虽然今年秋闱来不及准备,但我爹承诺,三年后如果我通过乡试,爹答应……
答应上你们家……”吴倎财曝嚅着,后面的话根本就是含在嘴巴里,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上我们家提亲吗?很好,不过要当她的姊夫,还有许多地方必须再教育,比方一夫一妻的观念,要不然她哪舍得把姊姊嫁出门?这里可不是把离婚当成“人生一百件必须经历的事”的时代。
小茱听懂他的意思,小瑜也听懂了,童家双亲自然是懂上加懂,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边了,那副骄傲得意劲儿,看得小茱直想笑。
吴倎财害羞了,他挠挠头发、拍拍后脑杓,想对小瑜说话却还是不好意思,只好对小柔说:“小柔,就算以后吴大哥没办法来教你,你也得用功,会认字的女子会让男子高看一等。”
有了秀才身分就得到进府学念书,师资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将来一起上学的同侪们很可能是未来仕途上的好帮手,因此建立人脉也是重点之一,往后他必须在这方面好好琢磨,可能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来童家教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