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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于晴

  其实我是不太喜欢因再版而修稿的,因为我个性太认真。是要只修错字?修句子?还是修剧情?

  二十年前的作品,如果作者重读后还能大赞声好,那就等于这个作者没有前进过,虽然这份前进读者不一定喜欢。

  二十年前的作品要怎么修?这就是我遇上的难题。(我一定要强调一下,二十年前的作品)

  二十年来许多想法变了、许多剧情的转折也不是现在的我会去写的:同时,我也知道许多读者并不是“浪龙再版”而去买,而是“于晴的书我都要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让读者收藏了两本差不多的书,只修修后记、补个小番外之类,我心里那个槛过不去。

  因此,前置工程还满久的。天天看着旧版,想着如何切割增添新剧情,企图在故事中把当年隐藏的剧情像翻牌一样翻出来,好让故事更为圆全丰满:不过在翻牌的过程中,赫然发觉文笔、剧情、想法与旧版交错混合,仍有高低落差,这就是二十年的距离!一张脸上部分是二十年前光滑天真的面皮,另一部分却是二十年后的沧桑交错,就算读者没发现,在作者的眼里仍是不合格。

  因此全部作废,重新再来。这一次我尝试着把我的文笔跟剧情倒退十年,以旧版浪龙的剧情为骨架,重写。

  对,就是重写。如果各位要当新故事看也没问题。等到以十年前的文笔跟剧情写完了新版浪龙后,因为骨架是二十年前的,再以重写完毕的浪龙为底,重复做剧情上的修饰。

  换句话说,骨架是二十年前的旧版浪龙,但呈现在各位面前的新版浪龙,约莫是我十年前的风格。

  虽然不清楚一般作家如何面对重修,但,这就是我面对二十年前作品的做法。

  以上就是新版浪龙完成的过程。

  虽然读者不必在意作者背后的写法,不过还是要说明一下,让各位了解。

  楔子

  青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才要满二十,就已经成为前朝宫里为数不多活着的老人了。

  因为,大晋朝灭亡了。

  那一日,蛮族攻入皇城。宫里的太监、宫女收拾细软趁乱逃走,却全被奉命的禁卫军就地斩杀,遍地皆是晋人尸首:他们这些守着规矩不敢逃的,——被押人宫殿里,大门就这么被重重大锁锁住。

  前朝旧帝亲自点上火,慢悠悠地说道:你们都是朕的人,自当先行下去为朕打点着。

  满殿的太监、宫女就这么被强迫殉主了。

  直到殿门被猛力劈开后,有大半的人已被迫殉主。他侥幸,最后一口气还没咽下,亲眼目睹劈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高大男人,完全不是晋人的体型,甚至他还听见了那个男人自言自语着:不是说都放着金银珠宝吗?怎么都是人?再重开一次门行么……

  这个男人,就是金璧皇朝的开国主。

  一个发音类似“璧”的野蛮部族灭了大晋朝,开创了金璧皇朝。

  “师父!师父!救命啊!”

  青年回过神,就见七、八个新进小太监围住他,紧紧抱住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他们脸上带着伤,太监衣袍上还有尘土,看起来被打得很惨。

  “放手,你们知道在抱什么吗?站起来好好说话。”

  “师父,我们是在抱佛脚啊!您这佛脚能在黑暗里给我们一丝明光,能让我们安心等待天明:您的佛脚温暖如火,光明如太阳!”

  青年嘴角微抽。璧人不得入宫当太监,因此新进的小太监照旧是晋人出身,不知是不是这个原故,前朝说话浮夸的风气也被带入宫里……

  一名秀气小太监跪着上前拉住青年的衣摆,细声道:“是主子们因细故又打起来了,小的主子看见了不便出面,于是让小的过来找师父。”

  “你叫什么?你主子是哪位?”青年问道,有点惊讶这小太监口齿清晰,加上面红齿白,若前朝尚在,也许这小太监的前程会混得比他还好。

  “小的叫春来,主子是唯妃娘娘。她担心闹起来,娘娘们会互伤,到时陛下会恼怒的。陛下平日已经国事繁重,要再为后宫而恼……”小太监咬着唇,一脸镇定中又带着慌意。

  “师父,我们没听过主子们会群殴啊!吓傻我们了!”

  “是啊,那鞭子朝我脸上飞来,要不是娘娘见鞭错人了及时收鞭,我差点以为小命要没了!”

  青年听着他们互相抢话,从中得出个结论——后宫的妃嫔们又打起来了,连带伤了这些小太监:唯妃路过,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想结仇,于是差身边小太监来找他,看看是要怎么处理。

  不过是点小事而已,青年司空见惯地想着。

  “没事了,自去擦药吧,陛下那里我去说。”临走前,瞟了一眼这些满脸感激的小太监,再下个结论:大惊小怪,素质过低,毫无大将之风。

  虽然当个太监不需要什么大将之风,但,前朝风气再如何奢华糜烂,宫里的奴婢仍是学过规矩的,往往举止有度,不似新朝进来的太监失了这个度……后宫的主子们也失了度,居然集体干架。

  第一次他亲眼目睹时呆若木鸡,心里只存着一个念头:尔等蛮族,丢人现眼,这种贻笑天下的丑事要怎么遮掩才好?新帝会不会直接把他这个目击者悄无声息地给杀了?等到第二次、第三次,连新帝都在看戏……他已心如止水,再无波澜。

  哪天新朝里有人喝生血、啖生肉,他也有心理准备了。毕竟,新朝是化外之地的野蛮人所开创:毕竟,前朝旧帝曾形容过蛮族人会喝人血吃人肉。旧帝说的一切他都很深刻地记着。

  就连当初跟他一块殉主未成、如今一块共事的太监也曾私下对他感慨:金璧皇朝之时,甚毛饮血之世。明喜你说,是不是有道理?

  当下他真是傻了眼,连喝止都来不及。前朝旧帝可是耳听八方,宫里谁说了什么都能立即得知:要是新帝也如那般,他这条小命没死在当时的火场里,也要搭在连坐法上了吧?

  所幸,新帝的耳目尚未无孔不人,态度上也没有什么异常……这表示若有人真要瞒他,挺容易的。金璧皇朝宫中事管得不够严,完全无法跟前朝旧帝天罗地网般的掌控相比。

  也对,金璧皇朝就是个仿朝而已。这两年他感觉得出这位陛下偏爱晋朝文化,其他一块过来的野蛮人还怪腔怪调着,陛下就已人境随俗地字正腔圆。可惜,金璧皇朝在许多典章制度上尽仿晋朝,却只仿得有形而无神。这些蛮族以为仿久了就能成真,岂知在晋人眼里,他们仿得拙劣又可笑。

  举例来说,新帝登基前无后,这或许跟他们的民族风俗有关。为了不让自己行差踏错白送条命,青年特地留意过了,新帝出身的部族虽被晋朝文化影响过,但不论男女,皆崇尚以暴制暴以及一夫一妻制,因为男女都够勇猛,也就不再找其他床伴来满足自己了:不图鲜,只图持久,就是他们根深柢固的观念,这点他们从不介意让人知道……由此可见蛮族够野蛮,礼仪文化送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仍把遮羞布踩在大脚下,不肯拿来遮掩。

  他还记得当自己看见这一段时,一脸呆,然后默默跳过这段风尚习俗:反正勇猛什么的他一辈子也不会感受到,那……就跳过吧。

  两种完全不同的民族要融合,他认为是难上加难。何况金璧皇朝是蛮族所建,根本不正统,恐怕不必熬到融合,再过几年他又要被迫殉主一次。

  已经“背主忘义”过一次了,他不认为这位新帝会放过宫里他们这些不够忠诚的人:这一次他得为自己安排好后路,在他的有生之年绝不再殉主或被迫殉主,绝不。

  总之,这位新帝登基时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还是因为前朝历代都是三宫六院,他才在登基后细细挑了几个妃子,并且全都是璧族女人。

  直到半年前纳了个晋女。她是前朝公主,也是个寡妇:虽然他同情这位公主在前朝的际遇,但妃子曾是人家的老婆,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他安安静静地进入皇书房,低目轻喊:“陛下。”

  政事都是在上午处理的,下午是皇帝的闲暇时光:这位陛下最近热中练字,是以常上这间小书房。

  没有反应。

  他微微抬起眼。男人支着腮,合眼养神,腿上还摊着奏折。

  累了?青年小心地移动到桌旁,算着时间。恐怕这位陛下才合眼,不宜唤醒。于是,他屏声息气地落跪在男人的面前,盘算着要如何以不惊动人的方式收拾已快坠地的奏折:不然真落了地,惊醒新帝,他也讨不了好。

  陛下还是睡着好,比较没有威胁性。这位陛下太高大且虎背熊腰,站在他们这些流有晋朝血液的太监面前,真的十分具有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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