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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是催情香所害,那我与公子皆是无妄之灾了。”她的声音略带涩然。

  男人没有说话。

  “公子可有家室?”

  男人深褐色的眼瞳带点嘲意。他道:“尚无。”

  她见状,眼底掠过同样的讽刺,又问:“船已起航?前往何处?”

  男人彷佛成了看戏人,想看看她究竟想问什么、想得到什么。他微笑道:“船已起航。沿河前往晋城。”

  晋城在京师的上头靠海,如果说京师是繁华之城的话,晋城就是文艺之城?里头的文化多属大晋朝时期持续发展下来的,这点历代金璧皇帝展现了他们极大的宽度,当然也有人私下说那是璧族文化较单一之故,但不可否认至今两族文化一直存在并且蓬勃发展着,而其中住在晋城的雕版大家是天下闻名,许多图皆是由晋城的雕版师共制而成。

  冯无盐自进入雕版之后,对晋城慕名已久,她心动了一下,而后趁着自己还没后悔前,回去端过药盅:又瞥见柜上发亮的木头,一转过身,就见男人跟了上来……她退了一步,问道:“那块木头哪来的?”

  男人侧眼瞥去。“海外。叫夜光木,在船上我用来当照明。姑娘若喜欢,便自取了去。”

  真是财大气粗,她想。她又看了男人一会儿,昨晚那种烧得理智全无的感觉全没有了,还真是催情香所致。

  现在,她只剩下冷静的思考。

  “这药我也想喝。公子的弥补我收了,不过我亦小有积蓄,虽然比不得公子,下船之后我仍会弥补公子的。”

  男人闻言,眨了眨眼,随即要笑不笑,似是不在意她的补偿。

  她又道:“不过希望公子能再弥补我一事。”

  “公子既无家室,若在它地生根,可否姓名便借我一用?经此一次,我嫁人恐是不便,想借你名为夫,回去好有个名目独自在公子弥补的宅院里生活。”她见跪在地上的三人都抬起头看来,又补充:“你只借名,不借其它。你离了京师,从此我们不相往来。”

  “公子尊贵之名,万不能借。”喜子说道。

  男人看着她,含笑道:“你说得处处有理。不过我的姓名不方便,再说……我替你找个看起来会活得比我久的人吧。他的名字会一直在,到你老了,他应该都还活着吧。”

  “爷?!”

  男人没有回头,指着跪在门口的燕奔。“他的姓名借你。燕奔,你肯么?”燕奔毫不考虎地答道:“肯。”

  冯无盐上下看他一眼,看不出他哪里有病……但这种事老实说也与她无关。于是,她很干脆地喝尽满满一盅的苦药汁,没有什么击掌为盟。真要毁约,地位不对等,她能说什么。何况她也完全不想要这男人的孩子。

  喜子瞠目结舌。之前他有多质疑她的拖拖拉拉,现在就有多傻眼她的爽快,他差点以为这是两个不同的女男人随口道:“姑娘何姓?”他正想着回头便让喜子送人下船吧……

  “我姓冯,冯无盐,叫我十二就好。”她话一落,就见到自进房里来一直含笑的男人僵住。

  彷佛表情停格一样。

  俊朗的眼、俊朗的眼、俊朗的嘴……都在那一刹那承受了极大的震撼而僵硬。

  “爷?”

  “……冯无盐?十二?”他轻轻念着。

  冯无盐防备地看着他。“正是我。”

  “十二?你?”他又重复了一次,彷佛自言自语。

  这一次,冯无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男人出其不意地爆出大笑。

  他笑得不能自己,到最后不得不捣住嘴,仍是闷声笑着。

  “爷!”跪着的三人皆是面露惊色,却没有人敢主动站起来。

  男人笑得差不多止了,才抬眼看着她。他的睫毛又黑又长,深褐色的眼瞳流荡残余的冰冷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掌半遮住俊美的脸庞,竟有一种强火烧过冰天雪地的错觉——冯无盐心头一跳,在那一瞬间眼前这男人与昨晚活色生香的男人在她心中产生了连结。

  他问她:“为什么叫十二?”语气疑惑之意毕露。

  “因为排行十二。”

  “原来如此。”他轻轻笑道,顿了一下,一字一语清楚地再道:“龙天运。冯无盐,我叫龙天运。”

  “……龙天运?”

  “是的,龙天运。”

  我是龙天运。冯无盐,我等你很久了。

  第3章(1)

  兄帝殁,宁王替,天下平,金璧由此兴: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

  ——金璧皇朝龙运史第六世初卷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都会无法接受吧。

  十二岁的龙天运垂目看着金璧皇朝龙运史,心里想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什么东西?预言?身为皇子,比谁都通晓金璧的历史,在金璧史上从未有预言出现过。

  他抬头看着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虽是璧人混血,在外貌上却是晋女模样,美貌中又带着清冷:清冷来自她对任何事的漫不经心,包括父皇、包括他:因为她所有的心力都专注在她的喜好上。

  她会进入宫中,不过是朝政的棋子。父皇喜爱的妃子里从来没有她过,不过是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罢了。坦白说,真要细分,在金璧皇子的教育下,他亲父皇远胜自己的母妃:敬兄长,一反前朝皇子间的勾心斗角。据说前朝最后的灵帝,就是兄弟相杀下的帝王:可是,到最后留给百姓的是什么……嗯,这是他读过的前朝史,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知道。

  “母妃,这种预言可以假造。”他掩饰住他的困惑。感情再不好,拿假造的预言来骗儿子将死,这是京中最新的娱乐吗?来挑战他的心志?

  “这份预言,从开国主前就存在了。当年开国主就是凭这份预言不留后路地杀进京师。真正看完整本预言的也只有开国主:之后,他秘绍每一代帝王将死前,方能掀开属于自己的预言那一部分。”

  即使在说着“这是真的,所以,儿子,你活不到寿终正寝”,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冷淡的。

  他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转回这本预言史上。他摸了摸一角的纸,重新再看一次预言。预言彷佛是他曾读过的金璧史,虽是简化过后,只论每一代帝王生死,但确实没有不合史上记载的。如果这是在金璧皇朝前就出现的……这代表什么?

  本来不该成为帝王的他,将在未来成为金璧皇朝的皇帝:同时,在位时间不会太久,他这个帝王将会在某一天,窝囊地被一个女人谋害……是这样吧?

  这预言说得真是……直截了当啊。

  连夜下船回京师的护卫再度归来,低声禀报查到的一切。

  在旁的喜子迷惑着。去查人家姑娘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点?听得差不多了,龙天运摆摆手。

  “下去吧。”他随意翻着一并送上来的佛书,翻到其中一页图时,停下来看着。

  “原来是雕版师。”他自言自语着,没回头,“你瞧如何?”

  喜子大胆地瞄一眼,犹豫一会儿,才道:“似乎不错。”

  龙天运终于转头,对他笑道:“哪不错?”

  喜子舔舔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顺眼就是不错,要奴婢说出所以然来,奴婢还真不擅长。”

  被黑漆漆的目光扫过,他连头都不敢抬,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他实在不敢说自己的水准不够根本看不懂……

  “为什么她要避着她的姊夫呢?”龙天运又是喃喃自语着。

  喜子不以为然道:“如果冯家吃穿用度全靠冯姑娘,冯老爷当然舍不得放手。每一个儿女都是宝,能换钱的都不会放过,这就是一个家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察觉到主子又看了他一眼,喜子苦道:“这是奴婢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娥皇、女英都可共侍一夫了,冯无盐若要嫁给姊夫,也可以说是美谈了:她要有心,她的爹不见得能阻止得了。”

  一夫多妻妾以及姊妹共嫁在金璧是家常便饭的事,喜子也疑惑道:“是啊。冯姑娘的长相……藉着技艺嫁去,又有姊妹在,不是一桩好事吗?她为什么不肯呢?”

  “你道,雕版师若要杀一个人,怎么杀?”

  “……”这种跳跃式的问话,喜子还真无法应付,不由得抬眼看向主子。龙天运这时依旧垂着眼看着图上的佛像,似是随意问话。也对,陛下就是随口问,没一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每次他仍是认真回答。“陛下若是想再亲近她,不如再在她衣上下催情香?”

  龙天运闻言,转头看他。“嗯?钟怜提及有些人会对催情香反应大到猝死,她很可能就是这种体质,现在你要我对她下?”

  “之前不也没有死吗——”

  龙天运打断他,道:“它日她若再受催情香,不管是谁下的,你便跟着她受吧,有几次算几次。”

  喜子脸色微变。

  龙天运把书抛给他,转身上了甲板。这艘船上除了船工,还有宫中的护卫。燕奔在甲板上见到龙天运上来,上前道:“爷,属下有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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