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擎的手无意识的来回滚着木球,陷入沉思。
怎么会与前世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他心绪难静。
他与樊芷瑜的婚事应该在一年后才会论及,这回时间却突然提前了。
前世,樊芷瑜并未婉拒他在上元节的邀约,但此世她却偷偷外出。
还有这段日子,她的态度改变、个性改变、行为改变,与前世皆不同。
不可否认的,她与前世的不同让他捉摸不定外,又多了一些他始终无法辨别的情绪,聪明如他也只能解释为那或许是他曾为了报答樊秉宽的养育之恩,因此对她产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
要他对一名女子神魂颠倒,将女人放在心上、甚至付出真心是不可能的事!前世没有,此世更不可能!
前世,他的父亲被栽赃,家中搜出通敌叛国的证据以致满门抄斩,当衙役无预警的上门抓人时,父母为救他这独生子拿起刀剑与府中奴仆全力抵挡,让几名奴仆带着他逃。
危难之际,明明是来抄家的樊秉宽却突然杀了身边两名衙役,要他继续在柴房内藏好,直至他带领大队人马离去。当晚夜深人静时,樊秉宽独自返回,并带着他离开那充满刺鼻血腥味的大宅院。
当年的他七岁,误信了樊秉宽的自圆其说——他知道施太傅不会通敌叛国,但他没能力拯救,只能救下他这唯一血脉。
而因他出生体弱,幼时就离京养身,才回京两日就遭遇大劫,识得他面容的本就少之又少,经此一劫又多已死去,樊秉宽才能让他改名换姓将他收养。
而樊秉宽又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制造出“离京”的他已病死他乡的假消息,算是周全地掩盖了他的存在。
樊秉宽对他好,用心栽培他成为文武全才,他则认定他是救命恩人,尊敬他、感激他,即使长大后得知樊秉宽做的并非全是善事,也愚蠢的认为那是他受制于定国公,不得不从。
对于有腿疾的樊芷瑜,樊秉宽自小就叮嘱要他好好照顾她,待长大后,他要将女儿交给他,当他的妻子。
为了报答恩情他真的娶了她,直到婚后不久他生父留下的暗卫终于找到他,告知他那令他悲愤自责、认贼为父的真相后,他才展开一连串的报复计划。
之后,他成功的爬上高官之位,接手樊秉宽的资源及人马,并暗中下药将他软禁,在樊秉宽无力回天,饮毒酒自尽后,他更不忘纳妾给予恩宠,讥笑樊芷瑜的残疾,藉此来折磨仇人之女。
但仇恨未雪,害死他太傅府一门百条生命的幕后主使还活着,靠着荒淫皇帝的圣眷荣宠活得顺风顺水的廖博均,才是他的头号敌人!
岂料廖博均比他认为的更强大,老家伙的武功竟然比他更精湛,末了他报仇不成反倒死在他手上,含恨而亡。
当他再睁开眼时,重生回到十岁,老天爷给了他再一次报仇的机会,他主动找上父亲生前留下的暗卫组织,安排眼线、积极练武、博览书籍,尤重权谋,这一回廖博均在明,他在暗,他不信还成不了事!
思绪太沉太深,当他回过神时,桌上已不见雪儿。
只是——
他蹙眉看向关上的房门,站起身来到处看一看也不见小东西的身影,它是怎么出去的?他狐疑的目光挪向半开的窗户,那小短腿……可能吗?
翌日,夏天擎与樊秉宽用早膳时,就见他似乎心不在焉,吃一口粥便咀嚼许久,但再半个时辰就该进宫上朝,他放下碗筷正要发问时,樊秉宽先开口了。
“天擎,你说芷瑜怎么了?她一大早就到我房里跟我说,再来的每一天她都想出门走走,而且不要一大串人跟着也不要麻烦你作陪,她只想带着两个丫鬟。若我真的不放心就派暗卫跟着,但除非她有危险,他们也不得现身……”樊秉宽一股脑儿的吐了一堆话后才叹口气,“我就宠她,答应了,却又后悔极了。”
“爹,既然暗卫跟着,芷瑜就不会有事。”夏天擎道。
樊秉宽再叹一声,摇摇头,既而坦承,他担心的其实是女儿会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手段及恶评,那些事府里的人不敢拿来嚼舌根,但外面百姓们的议论可不少,他怕女儿届时会以嫌恶的眼神看着他,那他怎么受得了?
樊秉宽,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夏天擎在心中冷笑,但开口仍然温和道:“如果爹担心她会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别担心,我会替爹解释的。”
闻言,樊秉宽拢紧的眉头舒缓,笑道:“好好好,她最听你的话,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两人用了早膳,乘坐轿子进宫。
在轿内,夏天擎才从樊秉宽口中得知,樊芷瑜日后三餐可能都不会跟他们一起用膳,一来,她想外出,回来的时间不定;二来,再过一个月天气就暖了,京城许多人家会有各种名目的邀宴,可能是赏花宴、茶宴或诗宴,她都想去看看。
“她说她想做的事很多,但我看来她这么做全是为了你,日后成了你的妻子,难道不必外出与其它官夫人交际应酬?”樊秉宽又骄傲又欣慰,“她真的是长大了。”
黑眸一闪,真的是这个原因?夏天擎不确定了。
就在两人离府一个时辰后,樊芷瑜也在两名丫鬟陪同下坐上暖轿出门。
一想到昨晚,她就大大的吐口气儿,她不知道天擎哥哥在想什么想得那么专注,她傻傻的盯着他晦暗不明的俊脸看,不觉时光流逝,直到狗鼻子痒痒的提醒她变身时间快到时,她惊慌之余只能急忙跳下桌子,幸好,在视线一黑一亮间,她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至于天擎哥哥要是不解雪儿怎么不见的事,她不管也管不了,只知道未来这种惊险时刻会更多……
月老爷爷,这种特殊技能太可怕了,能退回吗?她无奈的在心里想着。
思绪间,她再次来到热闹繁华的富贵大街。
这一回只有两名丫鬟陪同,樊芷瑜不想猜测有多少暗卫环伺保护,她放松心情穿梭在几个商家间,虽然因为昨日那遭已有不少店家认出她,但一来她身边没有太多的排场,二来她笑容可掬毫无架子,店家开门就是做生意,两相对谈下来倒也觉得这鲜少见上一面的知府千金竟是亲切可人,极好相处的。
主仆三人逛了几家店,累了也渴了,选了一间外观古色古香的茶楼休憩。
樊芷瑜刻意提醒两个丫头别提自个儿的身分,两个丫头虽没提,但一看店小二及一楼客人满脸惊艳的看着自家主子,毫不迟疑的就要了间上好厢房,避开这些傻笑或看痴的眸光。
主仆上了二楼厢房,点了几样糕点,没一会儿茶跟糕点上了桌,樊芷瑜看着两个不敢动手的丫鬟,脑海浮现两人在前世为了她磕头磕到血流满面的事……
那时她病重,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不忍,偷偷告诉她的。
强忍住梗在喉间的哽咽,樊芷瑜深吸口气后笑着说:“不是提过了?三人独处时没有主仆之分,我们是朋友,是姊妹。”
两个丫鬟互看一眼,脸红红的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的想,主子真的变太多了,光想到刚刚她在几家店内谈笑自若的模样,她们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姐,你真的好不一样,变得好能和人聊天呢,我好喜欢现在的你。”苏玉用力点头,特别强调的说着。
“我也是,只是小姐怎么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谈?还很自在。”纪香也好奇。
“以前看那么多杂书,就很向往书中的人物,总在心里幻想自己若是书中人会怎么对话、怎么应对。”樊芷瑜一想起前世与书为伍的孤寂生活,眼眶忍不住泛红。
两个丫鬟哪知她怎会忽然伤感起来,连忙转变话题,让她尝尝香甜的三色杏仁糕再喝口香醇好茶,总算让樊芷瑜破涕而笑。气氛正好时,隔壁厢房里来了不少人,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名姑娘娇嫩的谈话声。
樊芷瑜主仆原本还没注意,径自吃东西、喝茶,直至隔壁声音益发热络,话题也绕着夏天擎打转时,三人才突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
“我爹说,樊大人告诉他,夏天擎就要当他的女婿了,所以这两日外头盛传樊姑娘终于肯踏出府,原来是好事近了。”
“虽然夏大人是樊大人的养子,但谁说一定得娶樊姑娘,这是强迫吧!”
“不然呢?夏天擎中举前,樊大人对外介绍都说他是未来的半子,他可是樊大人养大的,能不从吗?但真的很可惜,听说他很得何大人欣赏,想藉由他力劝樊大人别再当定国公的走狗,出面承认自己的恶行,供出他跟定国公狼狈为奸的罪证……”
“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要小心祸从口出。”
“本姑娘怎么不敢说?我姊姊可是皇后呢,哼,定国公不是好官,老找些美人与皇后争宠,皇帝更是夜夜笙歌无心朝政,那樊大人更是定国公的第一号走狗,声名狼藉,夏天擎有那样的岳丈日后能做什么,也成狗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