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方怡将钱袋交给身旁的婢女,落坐之后才问道:“是为了三姑娘的事?”
“对。”想到女儿的遭遇,秦氏不禁落下泪来。“去年她鼓起所有的勇气,把女儿家的颜面和自尊都抛开才去告官的,谁知知府大人畏于对方的权势,判咱们败诉。从那天开始,她就闷闷不乐,也不吃东西,而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因此流掉,看来是认定她这个娘了。”
听到这儿,方怡不得不问。“请我过来是令嫒的意思,还是太太作主的?”
“是我女儿说的,她听说了陈娘子施粥助人的事,才后悔没有早一点去请你帮忙。她之前找了个颇有名气,打官司又有经验,但开口闭口都是钱的讼师,说会想办法贿赂知府大人身边的师爷,谁知到头来全是骗人的。”
秦氏摇头叹气。“咱们罗家不比以前有人在朝廷当官的时候了,我家老爷身子又不好,这间书院随时可能会关门,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咱们。”
方怡提醒自己要用客观的角度来看待,避免因为怜悯而感情用事。“你们还是决定告官?”
“我家老爷很不甘心,说无论要告几次官,都要向对方讨回一个公道。”秦氏又恨又恼地说道。
“我可以见见三姑娘吗?”方怡想听听本人的说法。
秦氏立刻带着她来到么女的闺房。“丫头,娘把陈娘子请到家里来了。”
“陈娘子……”原本卧床的三姑娘连忙坐起身。
看到罗家三姑娘两眼无神,瘦到只剩皮包骨,不过被子下的肚子已经很明显,方怡不但没有安慰,反而劈头就骂。“为什么不吃东西?你这是在虐待自己、折磨身边的家人,不值得!”
三姑娘呜咽一声。“我……我只是气自己傻,居然相信他真的会娶我,结果让爹娘抬不起头来,我真是不孝……”
“你是很傻。”她说得直白。“但是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这句话让三姑娘不由得痛哭失声。
“从现在开始,你要努力地吃,打官司需要体力,你这样不用等到敌人倒下,自己已经先阵亡了。”方怡正色道。
“是……”三姑娘马上跟母亲说要吃东西。
秦氏喜极而泣,赶紧让老嬷嬷去张罗。
“好了,你跟那个渣男——不是,是户部侍郎张大人的公子是怎么认识的,还有见过几次面,另外他又跟你说过什么话,时间和地点通通告诉我,说得越详细越好。”方怡打开随身携带的本子,再请罗家准备笔墨。
三姑娘见她态度认真,精神为之一振。“是……”
于是,整整两个多时辰,方怡一面写一面问,涂涂改改了好多次,又跟对方进行确认,以免供词有误。
“就先暂时问到这里,三姑娘要做好觉悟,因为对方是朝廷大官,这场仗并不好打,得要有体力才能支撑下去,所以要吃、要睡,还要多多下床走动,让身子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这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毕竟他是无辜的。”
她含着泪水点头。“我也想过打掉,可是终究不忍心。”
“你是要生孩子的人,有权利决定留还是不留,但是在做之前要先想清楚,做了之后就不要后悔。”方怡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
“我会记住陈娘子的话。”三姑娘哭着点头,之前担心女讼师帮不了自己,如今见到本人,态度是那么真诚,每句话像是说中自己的心事,不禁感到汗颜,不该因为她是女子就看轻。
最后,方怡还是要问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真的打赢了官司,你们想要讨回什么样的公道?”
“这……”
“难道你希望张家能接纳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她真的这么想就更傻了,不过方怡没有说出口。
三姑娘摸了摸肚子。“就算能够嫁进张家,他们也不会善待我和孩子,何况我也不稀罕。”
“那么就要张家付一笔银子当作孩子的养育费。”见她要开口,方怡比了个手势。“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到银子就觉得俗气,而且会让人以为你们是为了钱才打官司,但这是要用在孩子身上的,将来长大考取功名,好让张家的人不敢再瞧不起你们,你们好好想一想。”
说完,方怡便告辞了。
当天晚上,她让两个婢女和徐嬷嬷都出门赏花灯,一个人待在书房,把本子上写的内容看了又看。
“虽然三姑娘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两人的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那个渣男还是会在公堂上否认到底,得要找到让他哑口无言的证据,偏偏这是最困难的,要怎么证明跟她上床的就是那个姓张的畜生?又没有卫生纸或保险套可以验出DNA,更别说做亲子监定……”方怡坐在书案后面,抱着脑袋,简直快想破了头。
“还是得从了解被告这个人开始,除了他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平日的喜好和习惯……对了!像他这种渣男绝对不可能只骗过一个女孩子,一定是前科累累,只是都被人压了下来,或者付对方遮羞费了事。”
她倏地站起来,满脸兴奋。“只要找到其他被害者,她们也愿意出面指认,说不定就有机会,可是该上哪里去找?有谁可以提供这些情报?啊!快点努力地想,这里没有网路,不会有人上网爆料,但是一定有——”
对了!她不是也有线人吗?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隔天一早,方怡又出了一趟门,来到朱雀五街的破宅子,老沉和其他街友都还暂住在里头。
“最近大家过得好吗?”方怡关心地问。
老沉朝她笑了笑。“多亏陈娘子施粥助人,现在出去讨饭吃,大家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马上把门关上,理都不理,多多少少都会给一些吃的,就算坐在路边,有人经过还会赏几文钱,大家都很感谢。”
“虽然日子不好过,但还是要活下去。”她鼓励地道。
他腼腆地点头。
接着,方怡才说出今天的来意。
“陈娘子想知道户部侍郎张大人家的事?”老沉问道。
“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能不能帮我问问看,有没有人和张家有过往来,熟悉府里的事?尤其是对张叔宝这个人?”方怡也只能拜托他们了。
“既是陈娘子开的口,我马上去帮你打听。”
她拿出钱袋。“这里头有三百文钱,虽然不多,你先拿着,可以打点一下。”老沉说什么都不敢收。
“你不收的话,我下次就不敢请你帮忙了。”方怡正色道。
“那我就收下了。”老沉诚惶诚恐地接过。
方怡又道了声谢才离开,接下来,她每隔二至三天就去一趟罗家,除了确认三姑娘身体恢复的状况,又问了一些细节,只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14章(1)
十天之后,老沉终于带来好消息。
“这位是……?”方怡看着老沉带来的中年男人,猜测他应该也是街友。
老沉对身旁的男人说:“你自己跟陈娘子说。”
“小的也姓沈,单名一个义字,听老沉说陈娘子正在找熟悉户部侍郎张大人府上的人,就自告奋勇来了。”他两手搓着衣服,嘿嘿地笑着,心里想着或许可以得到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你对张大人府上的事很了解?”方怡盯着他的脸问。
沈义点头如捣蒜。“是,小的曾经在张大人府里做过事,不过半年多前因为生了场病离开,一直找不到差事,就落魄到这个地步。”
绝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因为偷钱才被赶出大门……
“真的是因为生病吗?”她读取到对方的心里话,脸蛋一沉。“在我面前说谎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可以看得出来。”
闻言,沈义立刻心虚。“我……”
“老沉,还麻烦你把他带过来,不过我讨厌说话不老实的人,我会再想别的办法。”方怡对老沉客气地道。
“陈娘子别这么说。”老沉也很过意不去,然后转头骂沈义。“你敢对陈娘子说谎,我可饶不了你。”
沈义这才硬着头皮承认。“我说就是了。小的因为爱赌,欠下不少银子,加上又是担任二帐房,一时起了贪念才会想……不过没有偷成便被人发现,挨了一顿板子,就被赶出大门。”
“我真不该把你这种人带来!”老沉气呼呼地斥道。
他一脸信誓旦旦。“我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赌了,绝不会再犯。”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虽然她有读心术,但也怕有个闪失,万一沉义随便捏造事实,在公堂上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我沈义对天发誓,要是敢对陈娘子说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沈义当场跪下来发毒咒。
方怡心里哼了哼,要是发誓有用,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一次,要是敢骗我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是、是。”沈义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