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不期然,一道温热的身躯和他撞成一团。他直觉将那个人扣住,往背后甩去,跑不到两步,一枝黑溜溜的枪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对住他的鼻端。
「接住!」身后有人大喊。
他不及细想,反手接住对方拋来的物事,旋身瞄准,扣下扳机。
啪!消音手枪只发出一声气音。鼻端前的那枝枪倒下去。
心跳声如此清晰,血流声冲刷血管,肾上腺素急遽分泌。
「找到了,他人在这里!」
「快抓住他!」身后的追兵赶到。
关城回身,啪啪啪三声,三道身影跟着倒下。
「妈的!这小子有枪!」一群喽啰紧急煞车。
「该死,枪是哪里来的?他不是空着手吗?
「回去操家伙!」追兵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上银月如勾,他喘着气,眼神亮得出奇,盯住脚边的几具躯体。
他杀人了!
「枪法不错,你常用枪?」倚在墙角的那个人呼吸很沉重,似乎受了伤。
他缓缓垂下枪,脑袋仿佛空空的,又清明无比。
「第一次。」
「生平第一次?」墙旁的人撑着起来,缓缓走到月光下。「这是你生平第一次对人开枪?」
「是。」
褐发褐眼的仁兄紧盯着他,禁不住啧啧称奇。
「小子,你很有潜力。你想不想跟着我闯一闯?」
有何不可?
这个美国人叫艾思,他们相遇时,他已经四十岁了。
艾思二十岁那年加入法国外籍兵团,役毕之后成为职业佣兵,从此开始征战的生涯。
艾思正打算培养一组新生代的职业军人,于是关城成为他的第一位门徒。
接下来四年,他像一块海绵,源源吸取艾思的每一项绝学。这位明师教会了他自由搏击,战略战术,爆破知识,以及游戏人生。
在父母这头,他就以「台湾的大学考不上,想到美国念书」为由,逍逍遥遥地出走。
另外几位新面孔陆续加入。有些人来来去去,有些人同他一样,留了下来,例如美国人阿汤,香港人逢卫,法国人老尚,和德国人大德。
他跟着艾思学会英文,跟把英文说得像土星话的小日本学会日文,跟认为法文才是世界第一语言的老尚学会法文,然后把他的母语中文也依样画葫芦贡献出去。
艾思对「佣兵」那种纯粹拿钱打仗的生活已经倦了,所以他们不再干这行。
他们称自己为「重武装服务业」,举凡劫囚、救人、弥平叛乱、政治暗杀、扫荡叛军等等,都在他们的服务范围以内。
有时候他们出去接些小CASE玩一玩,艾思并不管束他们;或者艾思失踪上一段时间,他们也不会特别过问。
他们和艾思名为师徒,实如父子。
他没有想过,艾思会这么快从他的生命中退场。
那是一场缅甸边界的巷战,发生在他们相识的第五年;全组人马中了埋伏,关城领着阿汤他们逃了出来,另一头的艾思没有。
他伤痛逾恒。
最后,他独力犯难,将那一位毒枭暗杀在情妇的床上,但是这已经换不回艾思的生命。
「现在怎么办?」
战役过后,仅余的五名成员在法国碰头,阿汤搔搔脑袋,对未来没有任何头绪。
老尚耸了耸肩,看向关城。逢卫和大德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关城跟着艾思最久,在几名年龄相当的年轻人眼中,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下一任领导者。
「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逢卫沉吟。
「要我回去坐办公桌,过正常生活吗?别闹了。」老尚嗤哼。
「我跟着关。」大德向来沉默寡言,但每说必中。
「好好好,正合我意!」
「就这样说定了。」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
「随便你们。」虽然他讨厌当老大,但是这些家伙各自有本事,不会带给他太大的负担。「我们休假两个月,我要回家办点事情。」
「你想做什么?」阿汤好奇道。
关城挑了挑眉。「尽孝道。」
他很善良地在旧金山黑市弄了张硕士毕业证书和建筑师执照,打算一慰老父的心意。以后出门跑任务时,也有个「去国外盖房子」的好借口。
他并不知道,在说这番话的同时,父母亲正因旅游意外而躺在加护病房里,三天之后宣告死亡。
这个遗憾,促使他日后带着那支卫星手机,确保家人永远联络得到他。
「啊……不要这样,轻一点……」他的动作太大,让她难受地蹙起柳眉。
「宝贝,对不起。」他轻吻她紧闭的眼睫,却停不住占有她的动作。
他生命中的第二个转捩点,就是遇见她。
黑市掮客和他约在「假期饭店」碰头,他一踏进饭店大厅,就看见她。
「啊诺——」两位日本欧巴桑对着一名独坐的少女说话。
看见的第一眼,他的视线就完全离不开她。
她看起来好年轻、好稚荏,就像一尊白晰的洋娃娃,肤光如玉,黑泉似的长发披泄在背后,两排长睫毛搧呀搧的,颊畔挂着一抹醉人的红晕,正怯怯回应着那两位日本妇人。
他一直不知道她为何吸引住他,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他唯一的解释就是:或许他的潜意识里向往着平凡安稳的生活,尤其艾思去世的那阵子,正好是他情绪的紊乱期,她的出现,便代表着一份安宁和温馨。
当时他直直走到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巫晶媚应付完两位日本妇人,冷不防一道影子遮去她的光线。
那是一双好锐利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仿佛想扑上来将她吞噬。
黑眸的主人极为高大威猛,那件夹克没能掩去他迫人的体格。
「哇它西哇——」一串流利的日语从他口中流泄而出,他的眼仍然紧盯着她不放。
巫晶媚左右顾盼,开始流露出无助之色。为什么今天连着两批日本人来向她问路呢?她长得像日本人吗?
「I……I an sorry. I don't understand.」
鹰眼男子挑了挑眉,改用韩文说话。
「I an sorry.」她无助得想哭了。
「妳是哪里人?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中国,台湾?」他立刻用英文询问。
「台湾。」她怯怯地说。
「真巧,我也是台湾人。」男人漾出开朗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想回应他的热情。
她加深的羞涩,让关城深深沉醉了。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得到一个女人。
他不惜推开所有工作,追到台湾来,出尽百宝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在明白她保守的天性之后,邪恶地将她拐上床,完全占有她的人和心。
在她满二十岁那年,他成功地让她冠上他的姓;在新婚周年,让她生下第一个孩子。
「啊,啊,城……」
他的律动加速,如狂风骤雨侵袭着她,巫晶媚难耐地摇晃着娇颜,愉悦又痛苦地承受他的强势。
「别怕,我在这里……」他剧烈喘息。
八年多的婚姻,虽然他有一半的时间出国工作,然而,每一次的聚首都甜腻得醉死人。
「啊——」极致的一刻来临了,她细声娇吟。
他全身抽搐,悬在她身上重重颤抖。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这几年的甜蜜婚姻更让他深信,他的配偶栏里,合该填上「巫晶媚」这三个字。
跟她绑在一起的感觉,并不坏。
第二章
晨曦落在庭院的小池塘里,光彩潋滟。在浅淡朝阳中,连凡尘俗务也染上几分灵气了。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寻寻觅觅常相守,是我的脚步……」
一抹纤秀玲珑的身影,穿梭在流理枱间,色彩鲜亮的围裙呼应了她的好心情。及肩长发如往常一样往上盘,露出来的雪白肩颈,让人看了忍不住要咬一口。
「妈咪,我今天先起床哦。」第一颗小炮弹冲进厨房。
「是我啦!我第一!」落后一步的小男孩争辩。
「明明是我叫你起床的。」小月凶巴巴的,很有小姊姊的架式。
「妳叫之前我就醒了啊,我先的、我先的。」弟弟皱着小脸蛋。
「好好好,不要吵了!跟你们说过好多次,不要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撞到桌角怎么办?」巫晶媚牵着两个小宝贝蛋在餐桌前坐好。「你们都刷牙洗脸了吗?」
「我自己洗好了。」关月对身边的弟弟扮鬼脸。
「我……我也是自己洗的啊!」关风回答得有几分心虚。
「乱讲!你的脸是我帮你擦的,你不会拧毛巾。」小丫头得意洋洋。
「我……我自己刷牙!」小风涨红了脸。
「可是你把牙膏……」
「好了,小月,妳别老是要跟弟弟争到赢。」她拧女儿的鼻尖一下。「先喝牛奶,妈妈把蛋煎好,就可以夹三明治了。」
妈咪今天心情很好哦!小月捧起牛奶,开始找寻让妈咪神清气爽的理由。
玄关的旅行袋勾住她的视线。
「爸爸回来了吗?」那是爸爸的袋子!
「小声一点,爸爸还在睡……」巫晶媚的制止完全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