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御玺,他走出密室,小全子已在外头候着,有事禀告。
“王上……”小全子见到他这阴寒的面貌,无法抑制的浑身轻颤了几下。
“何事禀来。”他沉声道,自曹默默离去后,他即不曾笑过。
“是……长居皇陵的长公主,亲自来皇城向王上领罪。”小全子说。刘权昕带走曹答应,占据九华宫之事已经传开,长公主身为逆贼之母,自是难逃责任,被逼得非得现身撇责不可。
冶策冷笑,“姑母这是多此一举,刘权昕要反岂是她阻止得了的,朕不会怪她教子无方,更不会误以为她与刘权昕是一伙的,你且将姑母好生安顿在宫中,不可怠慢,等过些日子朕的册后大典过后,朕再与她好好叙旧。”
提到册后这件事,小全子面色极其忧愁。王上已经决定,不日迎娶死去的射日王义先之女——义明日为王后。
义明日虽是亡国公主,但射日被弦月并吞后,义先的后代仍被大帝封为王孙,享有王室的俸禄,且其地位仍是尊贵无比,而公主身分正好符合众人对王后人选的期待,再加上刘权昕的叛逆,王上正需全国各地的支持,这时候娶射日公主为后再适合不过,因此此事一经宣布,立刻举国欢腾,大臣们更是满意至极,额手称庆。
但是王上自己却……
他瞧不出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心想娶义明日,还是存心利用而已?
此刻王上的心思深沉到已不是他可以揣摩的了……
在靠近皇城前,一辆由数十人抬着的凤辇,所经之处锣鼓喧天、万人空巷,满街道都是拥挤人潮。
凤辇乃是已册立为王后的人才可搭乘,但王上却下旨让射日公主由射日属地过来时可乘凤辇,如此恩宠前所未见。
而百姓们听闻射日公主美若天仙,因此人人争相来目睹未来王后的风采。
凤辇似有意放慢速度让百姓瞧个够,前行得非常缓慢,坐在上头的未来王后亦是大方掀开珠帘供民众争睹个够。
那射日公主半卧在凤辇的软垫上,她尚未册封,可头顶上已经戴着象征弦月王后身分的金凤朝冠,她月眉星眼,五官精致,容貌美丽得令人惊艳,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女,让所见之人无不赞叹。
穿着斗篷遮掩面目的曹默默挤在人群中,也见到了那凤辇上的绝世美人,这一眼让她的心骤然抽痛。
“瞧见了吗?这就是冶策将立为王后的人,而你之于他,何其轻微,又何必一心想回到他身边。”刘权昕在外貌上也稍做了掩饰,贴了胡子扮老头,他扼着她的手说。他故意带她出来这一趟,为的就是让她亲眼瞧瞧冶策的王后,让她对冶策死心。
四周的百姓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而她却显得落寞凄凉。他终究要立后,她当然知道会有这一日发生,只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的心却如被利箭射透般的难以承受。
她泪水溶溶如注,扑簌簌地流。
她不告而别,他该是很恨她吧?他一定认为她欺骗他,投靠反贼,更以为她心中的人是刘权昕无疑。
甚至精明如他,早查出爷爷的事了吧,爷爷过去是宿星的将军,宿星王死后,爷爷因为怨恨弦月,所以一直在密谋推翻弦月的统治。
之前爷爷带着她在王仁甫的家中为仆,也只是寻个隐身之地,一开始王仁甫并不知晓爷爷的身分,而后却发现了,这才频频以此威胁她。而爷爷的身分隐藏得极好,她疑惑王仁甫是如何得知的?
自己虽然也是宿星人,但她深信万般皆有因果,若当年自己的国家够强大、够明智,又怎可能有今日的败亡,她不认为该恢复宿星基业,因为如今天下太平,她何苦再掀风云,受苦的只会是无辜的百姓。
虽然她从不参与爷爷的事,而爷爷也未曾逼过她做什么,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爷爷如此,她如何脱得了关系,如此她才会时时想着必须离宫,离开那男人,他们根本不可能相守在一起。
以至于之后王上想见爷爷时,她才百般阻止,不愿意两人相见,因为这两人一开始就是敌对的。
她黯然心伤,后悔自己当初离开帝宫就是错的决定,这一走,她便再也回不了头了;这一走,便再也没资格做他的答应了;这一走,她此生兴许再也不能与他相见了!
这些都令她痛彻心扉。
第8章(2)
“默默,他心中无你,若有你,又怎会在你离宫后立刻迎后。”刘权昕继续狠心的打击她。
曹默默垂下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的嫩肉里,痛至心窝。
“你不用再对我说这些话,无用的,我本来就只是个答应而已,能得皇恩已是极大的幸运,我本来就不敢奢求什么,如今他找个身分尊贵之人立为王后,也是理所当然、众所期盼,我祝福他与王后百年好合,弦月帝国万世不败。”她说。
“你——”刘权听气结。“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曹将军和我,部以冶策为敌人,可你偏要心向着敌人,这……”
“纵使我是宿星的人,爷爷是宿星王的旧将,爹娘是因为国破后而亡,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世道太平、百姓安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百姓是愚民,他们懂什么,只要有得吃有得穿,他们就能满足,这些任谁也做得到!”
“是吗?那当年的刘氏王族为什么做不到?若做得到何以会遭到百姓厌弃!在我看来,谁是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当皇帝的人能不能真正做到为百姓所想,给民一个富足安逸的生活!”
刘权昕被说得双颊涨红,似无话可回。
“你死心吧,就算是爷爷求我,我也不会为你刻制假御玺的,我做不到!”她说。
如今他造反的事已经传开,但他迟迟得不到御玺号召过去刘氏的旧部,这令他心急如焚,怕无兵对抗朝廷,因而最近对她越逼越急,甚至冒着被人认出的危险也要带她来见冶策未来的王后,期盼她受到刺激后能转而帮他雕刻御玺,可她虽然回不去冶策身边,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他。
“你想见曹将军怨恨你吗?”他忍不住说。
提到爷爷,曹默默泪水再度落下,“我已经答应爷爷不再进宫,且绝不见王上的面,若你再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途。”
想当初这人之所以会与爷爷投缘,完全是因为得知爷爷是宿星王的旧属,才会刻意亲近爷爷。
她不知刘权昕的心思,所以对他无所多心,还以为他是个安于现状、沉默寡欢的人,原来她错了,可知错也不能再挽回什么了,一切都已来不及。
听见死字由她嘴里说出,他不禁惊了。“你真宁愿死也不肯帮我?”他当初以为她一定会帮他,可怎知自己对她威胁利诱,甚至让曹将军出面都不能说服她改变心意,这时,他不免对她由爱转恨。
扼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可她忍痛就是不吭气,双目只是盯着华丽的凤辇越走越远,终究消失在她的面前。
“你最好捏断我的手,少了手就不能为你雕刻御玺,如此一来,你该就不会再逼我了吧?”她居然嘴角含笑的说。
“你……”刘权听|惊,猛然松开手,但已见她手腕红肿了一圈,心下不住的感到歉意,“对不起……”
曹默默别过脸,也不喊疼,只任眼泪静静的落。
他见了心痛,想再说什么,却也无话可说。
“走吧,咱们回去。”见凤辇往月白门而去,转眼就要进到帝宫内,该是带着她回九华宫的时候了。
曹默默不出声,只是默默地转身。前方就是帝宫了,那男人就在里头,但咫尺也天崖,她见不到他,况且今日他才迎娶美娇娘,这时候可还会记起她一丝丝……
忽然间,月白门前的广场起了一阵骚动,一会后,竟有人高喊,“不好了,王上遇刺,王上在帝宫内遇刺——”
曹默默全身猛烈一震。他遇刺了?!
她想也不想就回身往月白门跑去,但跑没几步便让刘权昕给拦住。“你想做什么?!”
“是你派人刺杀他的吗?”她怒问。
“若办得到我也想,但不是我!”他否认。
“若是你,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她恨声说。
他一窒,只知她一心向着冶策,竟不知她为了冶策可以有这么狠戾的表情。就在他发楞的这一瞬间,她又往前跑了。
他赶紧再追上,钳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想上哪去?”
“王上遇刺,我要……”
“你要做什么?他的死活已与你无关!”
“不!你放开我,我要去见他!”
“你忘了吗?你答应曹将军不再见他的,你不能去!”
“我答应不见他是在他一切平安的情况下,可是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她激动落泪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