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应该还算可以吧?”她耸耸肩,傻笑道:“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分屍塞进后车厢里。”
“哦?已经可以开玩笑了嘛。”
他走到病床边,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然后沉默了好久,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坦白说,他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要扮演哪个角色,是敬业的警察?慈悯的雇主?还是一个心疼她受苦的男人?
“怎么了吗?”夏光桦察觉了他的反常。
是担心还是自责?他对她说了不下十次的对不起,可是天知道她根本没有怪罪他,感激都来不及了。
她堆起笑容,故作一派轻松的样子,“唉唷,干么那种脸,我不是好好坐在这里吗?我看过这类型的电影,比起被人揍个半死不活丢在山区,你不觉得我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吗?至少我还——”
“这不是电影。”孙时郁打断了她的话,表情严肃凝重。
她再怎么白目也知道这气氛不适合打哈哈,于是收敛了笑意,闭上嘴。
“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我认得他的脸,但严格来说应该不算认识……”她侧着头,想了想,继续道:“他是我粉丝页上的一个读者,跟我的互动还算满频繁的,只是他对我的回应好像有一点误解。”
“他误解你们是两情相悦,互有情愫?”
“嗯,对……”
这是她初次感受到那种“不爱我就杀掉你”的恐惧。过去,这类的事情对她来说可能只是社会新闻里的一行字,现在却可能从此成为她人生的梦魇。
他看见了她那转为黯淡的眸色。
那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是被害人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的表情。
被害人总是会想:如果我不要那么做、如果我不要说那种话、如果我别走那条人烟稀少的暗巷、如果我别穿得那么性感、如果我不要相信那个人……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她摇摇头,垂下眼,“被囚禁的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知道我住哪?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刚搬来的时候,常常在粉丝页上分享社区附近的街景照,我想他就是这样找出我的所在位置吧?”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扬起一抹苦笑,“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很没有戒心,就像给钥匙一样,我只想着方便,却没仔细想过它可能带来的后果,认真要说的话,这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他又强调了一次,“别把这种事情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你有权分享任何资讯,但他无权利用你分享的资讯来伤害你;就像是你给我钥匙,不代表我可以洗劫你家,不是吗?”
“可是……”
“别想太多,有错的人是我。”
这事情一直悬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侦讯的时候,他得知了许向凯在周日晚上就已经埋伏在她家门口。
“礼拜一幼儿园说你没去接小翔,那时候我就应该要去你家了解状况了,可是我……”
他居然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考量,而阻却了自己的判断,是他害她多受了一天的苦难。
他惭愧内疚,简直无法原谅自己,她看得出来。于是,她回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是笨蛋吗?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还会被关多久。”
话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想多抱怨个几句。“你都不知道我的编辑有多蠢。他来收稿子,那男的把他挡在门外,直接把我的原稿塞给他,他居然就这样带着稿子走了!你说他蠢不蠢?”
这话让孙时郁听得有些莫名。“你的编辑去过?”
“是啊,他礼拜天晚上有去收稿子。”
“他不是有你家的钥匙?为什么会被挡在门外?”
“哦,那个啊……”她突然觉得有些困窘,支吾道:“因为之前我告诉他,说你为了钥匙的事情不高兴,他就把钥匙还给我了,还说什么你会生气是因为他有我的钥匙。”
蓦地,她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人家的手,像是意识到什么羞人的事,她赶紧收手,尴尬地摸了摸颈后。
她的手,引领了他的视线,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道咬痕上,心里猛然一阵抽疼,他无可避免地想像着这道咬痕是怎么被烙下的,怒火瞬间灼痛了他的皮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舒缓那股窒息感。
“等一下还会有个员警来,”最终,他还是得切入正题,“我们两个会共同对你进行一些问话,制作一份正式的笔录……你可以吗?”
她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可以呀,为什么不行?”
孙时郁则是沉默了半晌,才困难地问道:“那个男人是否有对你——”他发现
自己竟说不出“性侵”两个字。
倒是夏光桦,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似乎是自行理解了,毕竟刚才走出去的医师也问过差不多的话。
“不,没有,”她摇摇头,“他没那么做。”
“如果有,别骗我,你可以让我知道,即使是未遂。”
“真的没有。”
“你知道你这里有排齿印吗?”他指了指自己的颈肩处。
“你说这个?原来这么明显啊……”她摸摸颈窝,露出了一抹干笑,“这个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
“中间你不是打过一次电话?是他接的。后来他一直逼问我你是谁,我被问到火大,就故意对他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温柔,他根本比不上,他被激怒,就冲过来咬了我一口。”
孙时郁听了差点昏倒。“你是笨蛋吗?就不怕他会做出更激烈的事?”
“他不会的。”对于这点,夏光桦还算有点把握。仔细回想了这两天一夜的经过,她道:“我不知道一般这种案件会是什么状况,不过,在这段期间,除了叫他替我松绑之外,我的要求他大多都会做。”
“你是指?”
“像是我饿了,他会煮东西喂我吃,渴了,他会倒水给我喝,还会拧毛巾帮我擦脸;晚上如果凉了,他拿棉被帮我裹着,我想上厕所,他也会让我去,只是如果在言语上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突然失控呼我巴掌而已。”
这话他听在耳里,痛在心上。“你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这样还叫‘而已’?”
“我哪有!”
看着她脸上的瘀青,他愈看心愈闷。外伤见多了,自然明白什么样的力道会造成什么样的伤痕。
他强作欣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现在去叫小刘进来。”
“小刘是谁?”
“我的搭档。”
“哦。”
他起身向外走,却在门口停住步伐,不得不承认,比起安抚她,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他更想做一件事。
“怎么了?”她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第9章(2)
孙时郁的理智骤然崩散成了一地残灰。
他转身,再次朝着她走去,伸手捧起了她的脸,俯首就是牢牢的一吻,感觉得出来她吓了一大跳,还依稀听见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须臾,他放开了她的唇,凝视着那双眼里的氤氲秋水,他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渴望。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拒绝,不然我要继续了。”他在她的唇上,以性感低哑的嗓音诱惑着。
她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心神荡漾,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你……在、在这种地方,是要……是能怎么继续?”
他被她逗笑,轻捏着她的下巴。“你想到哪去了?我指的是吻。”
“你——”她羞窘地槌了他的胸膛,“那就不要用那种口气问!”
“哪种口气?”
“你故意的吗?”她瞪了他一眼。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么撩人。
“对,我故意的。”
他勾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上,这回不再是浅嚐。
几天后,他们在疯狂粉丝的租屋处找到了大量的证据。
许向凯的房间里贴满了夏光桦遭到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些日常生活细节,像是她在路上行走,在超商里购物,在早餐店内用餐,在路边低头滑手机的模样……甚至还有她更衣的剪影。
看着那一张张的照片,孙时郁只有一个念头——狠狠把那家伙拖出来揍一顿。
“时郁。”
小刘突然唤了他一声,阻断了他那逐渐高叠的仇恨值。
“嗯?”他醒神,回头看了眼。
“那家伙有抽菸吗?”
“什么?”
“我们的嫌犯。我记得他好像没有抽菸的习惯?”
孙时郁回想了下,摇摇头道:“我不确定有没有,但他在局里的时候没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怎么了吗?”
有菸瘾的犯嫌,通常会向员警讨菸抽。
“如果他没抽菸的话,那外面的菸灰缸是谁的?”小刘以拇指点了下身后,那是阳台的方向。
闻言,孙时郁走了出去,果然在外头看见了一个不锈钢材质的菸灰缸,以及一包搁在旁边的红色Davido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