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这囡仔真的不是你生的?”
“不是!”她果断否认。
喂,那副失望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天下哪有父母这么希望女儿十九岁未婚生子的?
“唉,好!……”庄雪珠叹气。
“可惜什么啦?”莫名其妙。
“我想说你们两姊妹要嫁是不可能了——”
“等一下,”她对这句话有点意见,“什么叫作不可能,我才二十五岁,机会多的是好吗?”
“可是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庄雪珠暗示性地环视了这个猪窝,“不然你说说看,这样子有谁敢要?”
“吼,那个又不重要!”真爱是不会因为房间脏乱而被打败的……嗯,应该啦。
“还有你那个妹妹,整天只会关在房间里打电脑,也不会想说出去交个男朋友回来,唉……”
不会交个男朋友回来?夏光桦冷笑。这位太太,你女儿换男友的速度可是号称千人斩的,你居然说她交不到男友?真是笑掉她的大牙。
突然,有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过神来,转头俯视。
“阿姨。”
“干么?”
“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吃——”
“哦!肚子饿了吗?”夏万财突然冒了出来,硬是要表现,“杯杯煮饭给你吃好不好?不是我在盖,我煮的菜是全花莲最好吃的!”
“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饼。”
“嘿系啥小?”
“爸!”夏光桦出言制止,“不要乱教脏话!”
“又没有关系,你小时候我也是这样。”
“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孩。”
“灾啦灾啦……”夏万财暗啐了声,又转向了小翔,堆起一脸傻笑,“什么巧克力蛋饼,不要吃那个了,那个吃了会珞赛。我跟你说啦,刚下课就是要吃点营养的。”他一边说,一面走向厨房,碎念道:“想当初吼,光桦和光榆放学的时候,我都——”
打开冰箱,空的。
“没有东西?!”晴天霹雳,冰箱里居然连根青菜都没有。
“有啊,怎么会没有?”夏光桦立刻跳出来扞卫她的冰箱,“有布丁、果冻、土司、花生酱、起司片、火腿……”
“你去买点菜回来。”说完,夏万财塞了两张千元钞给她。
“为什么是我去?”
“啊不然我是知道路哦?”
好像也有道理。
于情于理都输了,她只好摸摸鼻子,拿着那两千元前往附近的超市,狠狠买了一千多元的食材,剩下的七百多块则收进自己的口袋当作跑腿费。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夏老爹卷起袖子,准备一展身手。
不愧是经营餐厅二十几年的人,厨艺不是盖的,三两下就煮了五菜一汤出来见客。有炸鸡、糖醋鱼、炒青菜、煎豆腐、凉拌芦笋、葱花蛋……哦,她算错了,是六道菜。
小翔吃得好开心,彷佛这是他今年以来吃到最美味的一餐。
“鸡块好吃吗?”掌厨的人笑咪咪地问。
“好吃!”还扒了好几口饭。
“那鱼呢?”
“好吃好吃!”
“这个呢?这个好吃耶,吃看看好不好?”夹了根芦笋到孩子的碗里。
“嗯!好吃、通通超好吃!”
老人家简直乐坏了,拚命夹菜到小翔的碗里,搞得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金孙一样,看得夏光桦是哭笑不得。
她其实不太饿,于是坐在桌前,慵懒地托着腮,侧头凝视着小翔的每一个表情。无来由地,她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她向父亲讨教几手、学会烧得几道好菜,是不是也可以让小翔露出同样的笑容?
可是这念头很快就被她抹去了。
她想,让小翔开心的大概不只是食物吧?也许他喜欢的,是有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吃饭的气氛。
“你有客人?”
看着玄关处一堆鞋,孙时郁脑海中闪过合理的推断。
“也不算客人啦,就我爸、我妈,还有编辑而已。”
“你爸妈?”
“是啊,突然从花莲跑上来,也不通知一下。”
他露出了浅笑,道:“大概是你太久没回老家,他们想女儿了。”随后脱下鞋子进了门。
“他们才不是想女儿咧,”夏光桦苦笑,否决了对方的美好想像,“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妹妹回去乱放话,害他们以为小翔是我在外面跟男人偷生的——”她打住话。
糟糕,她好像不小心说了很害羞的话?她脑袋一转,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爸煮了很多菜,很好吃哦!你要不要也吃一点?我帮你热一下菜。”
这话题还转得真硬。他忍不住暗笑在心。
“都可以。”他耸耸肩,没意见。
于是她进了厨房,他则坐在客厅里发愣;然而,说是发愣,其实他的脑袋大多还是绕着案情转。
不得不承认,刑警是一个永远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即使回到家中,心思却不见得能够跟着肉身一起回到家里。
我嫁的只是一副空壳子。
前妻递上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只是一个替你生小孩、替你把屋子打点妥当的女人而已。
既然小孩你已经得到了,那么你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女佣……哦,对了,最好这个女佣还要能够满足你的生理需求。
那些不堪的指控言犹在耳,他甚至连为自己平反的机会都没有,前妻走得像是一阵旋风,三年的婚姻她却三天就让它终结。
“你在放空吗?”
突然,一句话传入他的耳里,将他自回忆里拉回了当下。
是夏光桦,她说饭菜都已经热好了,全在餐桌上,于是两人移到饭厅里,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发现她只准备一副碗筷,不禁问:“你不吃点吗?”
她摇摇头,苦笑道:“不了,我吃很撑,现在连一粒米都吞不下去。”
早在两个小时前,她被赋予了“把剩菜吃完”的重责大任,她很努力吃,任务却还是失败,只好把任务交接给眼前这个家伙。
“小翔呢?睡了吗?”
“可能睡了吧。刚才他跟我爸妈三人玩疯了,都什么年纪了还在互丢枕头……害我的耳朵被凌虐了好几个小时。”
他仅是挂着微笑,聆听她说着过去五小时所发生的趣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的菜。
“对了,”她突然好奇,“小翔没让爷爷奶奶带过吗?”
孙时郁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爸跟我一样是刑警。只是他在我大一的时候就殉职了。”
她一听,脑袋当机,舌头打结,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表情难堪,“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刻意要勾起你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哪有什么愉不愉快的。”他摆摆手,示意他毫不在乎,“而且又是自己的爸爸,还走同一行,我每天看镜子就像是看到他,其实也说不上勾起了什么回忆。”
他的话不无道理,她却因此而生怯,连他母亲的事情也不敢随便问了。
第5章(2)
孙时郁嗅出了她的好奇,笑了笑,大方坦承。
“我妈跟我关系不好。”这也没有必要隐瞒,几乎所有同事都知道他的家庭不怎么美满。“我爸过世之后,她一再逼我从警大休学,找别条路走;我不肯,坚持还是要走这条路。后来,她大概没什么办法了,就威胁要断我经济来源,不在金钱上支援我。但是说句老实话,断我金钱来源根本不痛不痒,警大里吃住都用国家的,甚至还有生活津贴拿,断绝金援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威胁。”
可是这话听在夏光桦的耳里,她却有不同的见解。“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你不缺钱,她才能够假装自己可以狠下心来、抽你银根吧。”
闻言,他眉一挑,不予置评。“也许吧。”
“那后来呢?”
“她搬家了,没通知我。”
她听了有些讶异,直接问道:“所以你到现在为止,再也没见过她了?!”
“嗯,理论上算是没见过面。”
“理论上?那是什么意思?”
“我妈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她住哪,但其实我偶尔会开车过去看她一眼。”
“啊……”原来如此,她懂了。
暗中探视是吧?只不过探视的对象从“偷偷爱慕的女人”变成了“仇视儿子的母亲”。
“可是,我真的不觉得她有这么讨厌你。”虽然没有立场,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这么说,“我想我大概可以体会她的心情。因为她不想失去你,所以干脆当作没你这个儿子。”
孙时郁夹了片鱼肉,递到嘴边,却没送入口,脸色甚至沉了下来。
她心里一阵不妙,猜想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吧?果然,他放下筷子,不吃了。
“唔,我不是故意要惹毛你,”她急忙辩解,“我只是讲出我心里的想法而已,真的不是要介入你的家务事……”
看着她手足无措地解释,他一脸奇怪,“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是生气了吗?”
“我哪有?”
“不然你干么突然丢下筷子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