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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等到那时,她就能重新整军,让她手中一万军士能发挥应有的战力,不至于像今日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只是……她能等,百姓却等不了她。光看现在上街视察的东丘将领如何受到百姓沿街夹道欢迎的情况,她就明白百姓们的选择为何了。

  没有人怀念大齐,没有……任何一人。除了她。

  果然她还是不够格。如果她能展现更迅速丰硕的收获,也许民心不致流失。是她不该窃占皇子之位,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像王兄们一样扛起治国重任。

  “打一开始……难道就不该有重华王存在吗?”

  这么一回想,让她胸口登时揪痛起来,几乎窒息,连站立都极为勉强,疼到不得不停下脚步,惨然垂首扶着街角屋檐下的墙面,有些欲哭无泪。

  无用之人如她,果然不该……活着。

  不知街上喧嚷人声何时褪去,等她注意到时,周遭静得出奇,略略抬头回望,赫然惊觉身边民众早已纷纷跪在路旁两侧,就剩她一个突兀站着。

  前方数名东丘士兵持枪就要冲来。“大胆刁民还不跪下!见到咱们东丘——”

  “慢着。”

  身形高大的银甲戎装青年扬手阻止了底下人的动作,迳自策马走向她。

  逆着光,伏云卿眯着眼,看不清楚他样貌。

  “姑娘……没事吧?是病了吗?”这东丘将领的嗓音温柔有力,好听得紧。

  “不,什么都没、没事。”她撇开头,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接受敌人的关心。

  他的声音虽柔和,可不知怎地,霎时教她身子不自觉隐隐抖着。

  但她的肚皮却在此时发出了微弱抗议,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人听见。

  “莫非是没拿到发放的粮饷?”年轻将军柔声依旧,随即下马走向她。

  “即将入冬,姑娘这身衣裳太过单薄,才会忍不住发冷打颤,连在街边走几步路都没力气。难得一双眸子如此漂亮,无精打采便可惜了。”

  她一时愕然。这家伙该不会注意她许久了吧?街上人这么多,他却注意她?仓皇退开,伏云卿这才连忙抬头,定睛细瞧眼前亲切男子模样。

  怎么会是他!当时的那名东丘天领守将!这次竟由他领军!

  双眸对望,战栗窜上她背脊。事隔三年,难道他能认出她?

  明明该是面目可憎的敌将,却有张令人难以生厌的脸孔,教她心生罪恶地低头自责。她是眼瞎昏头了,怎会认为敌人的模样可亲?!

  就算、就算她曾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她也绝不能相信他是好人!

  何况当时她从他手中逃脱,对自负的他而言,不啻是个天大的羞辱。

  她不能被他发现!

  “先前军令已下,不准让任何一个百姓受冻挨饿。”杭煜回过头,沉下声:“谁负责本区发放的?还不把吃食和棉衣全送上来!想违背军令吗?”

  “跟任何人都无关,是吾、民女身子太差。”在思及不该插嘴前,伏云卿的辩解已脱口而出;总以为若不快找个藉口,会有人遭殃。

  就算是敌军士兵,她也不要见到任何人受她牵累,她只希望眼前别再有纷争。即使说谎会让她一直咬到舌头也得忍下。

  可是……能找什么藉口拒绝这人多管闲事?“民女……不能吃麦子大饼,会发高热数日;也不能靠近棉质衣物,会全身起红疹。请快、快快拿开那些东西。”

  “……这还挺罕见的。真难为你能长到这年纪。”

  东丘将军剑眉轻扬,似觉有趣,盯着她不安地挪动身子退后、几乎贴上墙壁;他微微扬唇,头也不回地挥了手。“克伦,将马背上的应急食粮取来。”

  后方出现一名男子,身形同样高大,极为灵活地拎了一个皮袋过来呈上,精锐目光还不住打量她。

  看似身分极高的东丘将军将沉甸甸的皮袋交给她。“这留着吃吧。还有,或许这能让姑娘暖和些。”他将身上虎皮披风解下,替她披上,轻柔系了结。

  “姑娘现居何处?东丘军驻留一日,我让人天天替你送上吃食。”

  惊讶之余,伏云卿忙婉拒:“不、不劳大人费心,民女只是旅人,投亲途中恰巧路经此地而已。等局势好些,城外有长辈亲戚可依靠。谢过大人一片好意。”匆匆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她拉扯着过于宽大的披风,懊恼地抱着不知里头装了什么鬼东西的皮袋赶忙离开。

  杭煜轻笑几声,旋即跃上马,打算继续巡视街坊;下一刻,却陡然停下动作,掉转马头,炯炯目光望向方才那名纤弱姑娘离去的身影,彷佛若有所思。“克伦,我记得按习俗,大齐姑娘的面纱掀不得。”

  “是。听说面纱代表姑娘贞节,随意掀了便是侵犯姑娘家的清白,会招来众怒。怎么了,主子对方才那姑娘有兴致?”

  “是挺有意思的。你没注意到吗?她没弯腰。”

  “末将愚昧,这是指……”克伦有些摸不透主子的意思。

  “就算旁人全都跪下了,她却不跪;道谢行礼时,即使她拱手垂眼低头,却不曾弯腰。她的背太过挺直了。过于高傲的姑娘,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杭煜唇边浮现一弯别有深意的笑痕。

  “派人跟上。”

  第3章(1)

  躲进暗巷中,脚步稍停,伏云卿打开手中皮袋,是附近一带难猎得的鹿肉干。她不自觉抚上肩头这件看来颇为贵气精致的披风,忽然觉得暖意涌上、燥热不止。

  “假若每个东丘将领对待百姓都是如此用心,那就难怪……”她一咬牙,心有不甘地扯下披风。可即使是如此,她身上热意却未曾消退半分。

  “必然只是演戏,故作亲民罢了。那些敌人,不会安什么好心眼。”

  伏云卿冷哼,倔强地走回大街上,见到一名蹲坐路旁瑟缩抱着稚儿的妇人,便把东西全送给她,一样不留。

  满怀羞惭。她定是饿昏了头,否则怎会以为敌人的披风温暖、用心可敬?

  “喝水撑过去就好,水是安阳城的,不属于东丘军……喝些无妨。”

  这样说服着自己,她便转往城东最近的水井走去。

  安阳城有十九座不论季节都不缺水的深井,分布在各个街坊中心,是她建城初期配合水脉与供水储水便利挖掘建成,不论井深井宽,她都了若指掌。

  “现在没人用呢,刚好。”

  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不少东丘士兵在歇息,起先伏云卿并不介意,但当离井边尚有一段距离时,她脚步突然顿下。

  井边不远处有名无精打采的中年男子,一身褴褛,就连指甲也呈脏污紫色,眼神游移不定,精光若隐若现,不住打量东丘士兵的方向,蹑手蹑脚欺近水井。

  伏云卿不动,紧盯此人动作,而后目睹那名男子从怀中掏出小纸包,似乎打算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往井口丢下。不管那是什么,绝对有问题!

  “住手!你在做什么?!”她飞身上前,右手一把夺过小纸包,紧紧掐住不放。

  “该死!”中年男子惊愕低咒退开,连番挥拳想撂倒她抢回东西,却被她闪过。“哪里来的碍事丫头!”

  “你搞什么鬼!水井是百姓命脉,你想在里头放什么?!”

  伏云卿想制伏对方,却因负伤,左臂完全无法施力,她虽不顾伤势隐隐作疼,使尽招式,却半点占不了上风,只能勉强不让手中纸包被这男子夺回。

  “吵什么吵?!”旁边的东丘士兵刚巧有人转头,察觉井边有异,陆陆续续起身,一拥而上,把两人团团围住。

  “这女人在井边鬼鬼祟祟,打算下毒。看!东西还在她手上!”

  伏云卿双眸圆睁,诧讶这恶人先告状。她来不及辩驳,手腕便遭人箝住,掌心的纸包被东丘士兵抢了过去。

  “克伦将军,请看。”士兵跑步上前,将东西转呈后方策马过来的长官。

  “主子,逮到两名形迹可疑的家伙,还在那女子手里找到不明药粉。似乎有人企图对井水动手脚。”

  克伦?不就是方才那东丘将领身边的人?那……他主子不会也跟来了吧?

  “哦……企图在井里下药?”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声传了过来:“是谁?”

  糟!果然又是方才那将军!他怎么还不去休息,这么勤快巡城作啥?!

  伏云卿突然不想抬头了。打方才起,她就不知该怎么应对他才好。

  中年男子抢白道:“是她!她想将毒药扔进井里,还好让我撞见,否则只怕这里的士兵们全会被毒死!”

  “喔……还真巧,咱们又见面了呢,姑娘。”随着马蹄声停在伏云卿面前,青年将军爽朗笑声响起,听来极为愉悦。“该不会是嫌弃鹿肉干滋味太差,想报复吧?瞧瞧,连披风都不见了,是连虎皮也会让姑娘起疹子吗?”

  “不是的。”她俏脸赧红。虽早已看开生死,但她不容许有人诬蔑她。“想在井里放东西的是这个人,我只是尽力阻止他而已……信不信,随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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