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到一阵释然,这才发现双腿在发抖,娇弱的身躯颓然又跌回冷硬的胶椅上。
站在桌边不动的他,垂眼掠过那张惨白小脸上,颤动长睫下的水光盈盈,落唇抿得更紧,几秒后才又张开,声调没有先前那么严厉。
「黄寿全用的是短效安眠药,因为采取注射方式,所以你舅舅才会快速昏迷,我叫了数护车,看到他被抬上救护车才离开。」他稍稍一顿,再补充:「我在黄寿全身上,没有搜出其它药物,况且他的目标是你,不是你舅舅,你可以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长一串话。
佢是,她很感激,知道这些事情,让她安心不少,颤抖也和缓了许多。
「谢谢。」她衷心道谢,抬头仰望着他。咖啡店的灯被宽阔厚实的肩膀挡住,灯光在他四周形成光晕。
严酷的五官微动,很快又恢复木然。
「我们必须离开。」
「好。」她槿起柔弱的身子,没有出声求肋,揺揺晃晃自行站起来。
「我准备好了。」连帽外套太宽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
离开机场大厅,阳光照得她双眼昏花,细嫩肌肤受不得毒辣骄阳,晒了几秒就隐隐发痛,纤细长指摸索着拉起外套帽子,掩盖憔悴娇靥。
他们走到停车场,角落有一辆破旧的蓝色飞雅特,黑从口袋拿出钥匙,先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塑胶制的旧箱子,砰一声大力盖上后车厢的盖子,才打开车门,将塑胶箱扔到后车座,才坐进驾驶座里,她则坐进副驾驶座,旧车有尘螨的气味,必须揺下车窗透气,才能勉强忍受。
车子开出停车场,他跟收费员讲了几句话,脸上扬起大太笑容,粗俗的英文俚语相互飙飞,他大手探出车窗,跟对方击掌握掌,栅栏就升起,车子开到宽阔车道上,汇入繁忙车流之中。
「你可以睡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残余的笑意还在脸上,让那张本来严酷的脸变得年轻,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段车程很长。」
「我们要去哪里?」
「到我先前预备好的安全地点。」
「好。」她回应。
信任他。
她在心里反覆默念。
信任这个男人。
虽然是突发状况,但是她受过训练。每次,都虚应了事的训练。
「我要跟家人联系。」她提出要求。想到自己失踪,家人们一定会很心急,尤其是大哥。
「不行。」他否决。「那会泄漏你的行踪。」
「他们会担心。」
「我必须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佢是……」
「我的工作是保护你。」他的黑眸注视前方道路,没有再多说。
放在身侧的小手,很用力的收紧,攥成两个小桊头,指尖都陷入软嫩的掌心里,即使没有留指甲,掌心也留下十个新月般弯弯的印痕。
明白再争取也没有用,这个男人不会退让。如果他会退让,就不可能成为保护她的人选。她只能接受现况。
闭紧柔嫩的双唇,书庆把帽子拉得更低,遮住刺眼阳光,在没有弹性的椅垫上缩得深深的,不再多说什么,闭眼不看那五官分明的侧脸,也不看任何景物。
第2章(2)
当车子停下来时,天色又已经变得漆黑,汽车旅馆的俗铯灯光,闪烁不停的透过车窗洒落。
灯箱里金发碧眼,豪乳长腿的赤裸女郎影像抛着媚眼,女方敝着腿间芳泽,裸裎的腿间仅有一个红色爱心,堪堪作为遮蔽,红心一下亮、一下暗。
她艰难的坐起身来,无意中看见后照镜,察觉自个儿长发纠结,脸色发白,不但挂着熊猫似的黑眼圈,眼里还满是血丝,连身上棉衫也皱巴巴的,有些地方染了脏污。
转开视线,她看向一旁,发现身旁的驾驶座是空的。
果真就如黑所说,这段车程很长,途中车子停过几次,在自助式加油站加油,他下车几次,进到商店里,但总是很快就回来。
很不可思议,她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熟很深。
醒来之后,他告诉她后座有食物,她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罐矿泉水、蓝莓贝果跟三明治,还有苹果跟柳橙。
她说了谢谢,礼貌的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他揺头说吃过了,拿起驾驶座旁的杯架上,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咖啡喝了一口。
打开薄薄的白色蜡纸,她咀嚼索然无味的三明治。面包很干很硬,粗糙得几乎刮伤嘴唇,火腿有诡异的味道,西红柿切片跟生菜都软软的,必须喝水才能咽下食物。
苹果很新鲜,果皮上没有打蜡,闻起来甜酸得很可口,但是她的胃填满三明治,已经吃不下。
吃过食物后,她再翻挪身子,找到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睡。
隐约中睁开几次眼,风沙刮过细腻肌肤,四周愈来愈荒芜,长长的公路绵延到天边,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日落之后很久,车子在这里停下,炫目的灯光让她醒来。
一个身影来到车边,虽然依旧没有声息,她本能的坐直,无辜的双眸望着来人,已经逐渐认得那轮廓,知道是他,负责保护她的人。
「下车。」他打开后座,一手抱出两个纸袋,另一手则拿着塑胶制旧箱。
「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她打开车门,身体更酸痛,但是睡了许久,精神倒是恢复许多。除了酸痛,也觉得很虚弱,使不上什么力气,跟在他挺拔的背后走路,就很是吃力了。
旅馆房间在二楼,他用钥匙打开门,为她撑着门,直到她先进房后才跟着走进来。
苍白得带点蓝色的灯光亮起,房里的陈设一览无遗。
有不明脏污的薄地钱、简单的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圆桌、两张单人沙发,左边墙上有一道门,应该是浴室兼洗手间,想来设备大概也很简陋,不能够有什么期待。
「要两个房间会让人起疑。」他简单的说,大步走到圆桌边,把两个纸袋跟车子与房门钥匙放下。「而且,这样才能就近保护你。」
「我了解。」她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离不开那张床,不知道眼中透露多少惊慌。
美国规制的双人床,虽然比台湾的大,但是要躺两个人还是很勉强,毕竟他很高大,跟西方人相比也是庞大的。
「梳洗过后会比较舒服。」他看见她的视线,没有多说什么,探手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没有拆封的毛巾,以及旅行用的女用棉质内裤递到她面前。
「谢谢。」
宭迫的接过衣物,她匆匆躲到浴室里,把门反锁上。
能够梳洗的确让人振奋,扭开洗脸台的水龙头,冷水哗啦啦的流出,她拆开毛巾的透明塑胶袋,注意到他挑选了粉红色毛巾,但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这么女性化的颜色,这么一想,视线又落到那包女用内裤上。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么亲密的用物,被他的大手碰触过,她就脸上发烫,虚弱的双手连忙把毛巾漫湿,顾不得尚未扭干,就往脸上贴。
皱巴巴的无袖棉衫,被流下的水濡湿,她闭着眼把衣衫脱下来,塞到洗脸台旁的毛巾架上,再脱下内衣跟内裤。
在异乡赤裸着全身,实在很没有安全感,但是她出了一身汗,连头发都沾着汽车那股陈旧的味道,真的没办法再忍受。
所幸,旅馆设备虽然简陋,还是有提供沐浴乳跟洗发精。
她拿开脸上的毛巾,走到莲蓬头下,扭开水龙头。一开始喷出的冷水,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小手急忙把水龙头转到适温,但是喷流出的水仍旧是冷的,她只好再慢慢调整。
即使转到红色的高温,水还是冷的,旅馆的热水器显然是坏了。
无论如何,有水可以用,她已经很感恩。
洗去一身汗水,又洗了两次头发后,她伸手去拿毛巾架上的毛巾,尽量不去想,毛巾是不是经过消毒杀菌,慢慢把长发擦到不再滴水,至于擦身体的部分,她用的则是黑买的毛巾。
虽然觉得尴尬,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用旅馆提供的毛巾。
再说,她有别的事情要烦恼。
皱皱的连身棉衫勉强可以穿,但是缀着精致蕾丝的白色内衣在她洗操的时候,不小心碰落,浸在地上的水流中,发现的时候已经湿透,当然勉强还能穿上,但是湿冷冷的,会把棉衫弄得更湿,到时候贴在身上,反倒更突显胸部曲线,完全是欲盖弥彰。
他替她买了内裤,并没有买内衣。
她不知道该要庆幸,还是该要懊恼。想了几分钟后,她决定不穿内衣,穿着新内裤,以及无袖棉衫,湿透的内衣藏在大毛巾里,先深呼吸好几次,才开门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上检视枪枝与弹药的他。
塑胶制的旧箱,打开后是寻常修车工具,再打开夹层才是暗藏的枪枝与弹药,显然他早有万全准备,不是仅有赤手空拳。
她这时才发现,他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新的伤痕,血迹已经凝固。这一路上,她都坐在右边的副驾驶座,所以到现在才看见,他其实身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