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苏笃君盯着她,“方才看你那般拒绝小暖,我还以为你绝不会让我纳妾呢。”
“小暖不同,”孙柔嘉反驳,“她又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我当时想着,若纳了小暖,将来那位姑娘可怎么办呢?”
“其实,多纳一个也无所谓。”苏笃君故意笑道。
“我总觉得小暖有些厉害,”孙柔嘉道,“我若嫁给你为妻,或许还能压制她,可那位姑娘听来性格十分柔弱,或许不是小暖的对手呢。这等麻烦事既然是我家引起的,自然要在我家先了结了才行。”
“想不到你考虑得这般周全……”苏笃君微微叹息,“难为这个时候,你却全然为我着想,不顾自己。”
孙柔嘉忍不住暗笑,呵,她哪有这般伟大,只是不想给他添乱罢了,即使此生无缘,她也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
“你想见见她吗?”他忽然道。
“啊?”孙柔嘉瞠目,“谁?那个姑娘?”
“对,想见吗?”他复问道。
“我……”这突如其来的,她如何作答?
她心里是好奇的,然而也是纠结的。她不太确定,若见了对方,自己能否镇定自如。
“若日后必须相见……”她呆怔片刻,缓缓道:“那就见见吧。”
该来的,迟早要来。长痛不如短痛,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比得过对方,或者哪里不及。
“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还是正正式式的见?”她问道。
“你希望是哪一种呢?”苏笃君道,“随你喜欢。”
“正式约她一见,她会乐意吗?”孙柔嘉一颗心提了起来,“她已经知晓了你待她的心意,同意嫁给你了吗?”
“她成许还f知晓我待她的心意,”苏笃君却答道,“不过,她应该乐意见你。”
“哦?”孙柔嘉万般迷惑,“那她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的。”苏笃君亦答。
这对话怎么感觉这般奇怪?那女子若不知晓苏笃君心思,便断没有见自己的必要啊。孙柔嘉皱眉想着,难道只当是交个朋友吗?
“她若不喜欢我呢?”孙柔嘉顾虑地问道,“那我……”
“那你还肯嫁给我吗?”苏笃君的问题再度让她始料不及。
“我……”孙柔嘉越发难以启齿,“这……好像不该问我,该问你愿不愿意娶我才是吧?”
“我愿娶,你愿嫁吗?”苏笃君依旧把问题抛还给她。
她思忖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妥,彷佛遇到了一个陷阱,然而,她情愿往里跳,即使待在他设计的陷阱里,也比在别处要快乐得多。
“我愿意。”她点头。
“无论怎样都愿意?”他与她四目相触。
“就算你要迎那位姑娘为平妻,我也愿意。”孙柔嘉终于给出最终的答案。
十分卑微,但她已经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跟他在一起更重要。
三妻四妾既然是古代大多男子必不可少的事,她又何必介怀?若嫁给其他人,只要留在这个时代,也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她宁愿嫁的是他。
“明日,我带你去见她。”苏笃君浅浅而笑,“人家也未必真肯嫁我呢,所以,先不必担心。”
这语气好像是在故意逗她玩,不过,她喜欢看他的笑眼,弯弯的,亮如春水,灿若明辰。彷佛有月华投射在他脸庞上。
她想待在他身畔,就这样一辈子待着。
第十四章 水中的佳人
苏笃君推开书斋的门,坐至桌案边。每天晚上,他总要看一看案上的画卷,饮上一盏茶,而后再处理公文,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这画卷,他从染川带到京城,千里迢迢。
画上,是他的肖像,其实画的并不完全相像,然而神韵却掌握得很好,想来,是仔细琢磨了一番的。
他抚了抚落款处——春晓居士。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大多人会以为是个男子,或者是个俗人,只有他知道,名字的背后有着一张清秀腼腆的面容。
他记得初次见她,第一个印象就是一个跟在慕容县主身后的小可怜。听闻她是个官家小姐,却感觉像个奴婢。
慕容翎时常喝斥她,她也任骂任怨,完全没有千金的尊严。
那时候,他初到清县任职,深知这里水深,他觉得要提防府尹孙仲尧,因其任府尹这些年来,清县的县尹死了一个又一个。
而她是孙仲尧的女儿,他想,若要调查孙仲尧,必得先从她和孙廷毓姊弟俩着手。
所以,他先接近孙廷毓,结果倒是从孙廷毓的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趣事。
有一次,慕容翎赏了果子给她,似是故意戏弄她,那些果子都酸得很,然而,她全吃光了,因为她怕得罪慕容翎。
她咬着酸果子,眼中泛出泪花的模样,让他第一次有了怜悯之心。
还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她母亲责骂她。那天好像是七夕灯会的日子,也不知她的母亲为何勃然大怒,不顾体面,就这样站在街边骂她骂了半个时辰。
所有的人都在围观,在一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她垂着头,乖乖挨骂不敢顶嘴的模样,让他再度垂怜,从此心里对她有了特殊的印象,直到那一天,他看见她在放河灯,像是在为心上人祈福。
他很好奇,她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何来心上人?
当从水中捞起河灯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那灯上,竟写着他的名字。
彷佛是暗中倾慕了他很久很久,她在祈福的时候,也不知该写些什么,只写了四个字——平安喜乐。
呵,好寻常的愿望,却又似乎很难实现。
他把那盏河灯放回去,彷佛在助她完成心愿般,他发现,看着那河灯缓缓漂远,他不禁微微笑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更加注意她,就像她暗中注视着他一般,他也在偷偷凝视着她。他总想着当他卸了任,可以正大光明去她府上正式认识她、跟她说话,向她提亲,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天何时才到来。
倘若,她的父亲真的参与了什么违法的勾当,他会网开一面吗?
就这样一直矛盾着,所以,他迟迟没能正式认识她,跟她正经说上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说她不慎摔伤了,患了失心症,忘了许多事情。
他很惊讶,也想着她是不是再也记不起他了?那些往昔暗生的情愫,她可否还记得?
呵,大概他是痴心妄想。她连最最清楚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哪里还会忆起那些暧昧不明、难以捕捉的小事?
他有些后悔,后悔没能早一点跟她多说几句话,待到再度与她在河滩相遇,只能假装成陌生人。
如今,他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定了亲的对象,称不上太熟稔。
苏笃君微微叹息,将画卷收好。或许,时机已经到了,再等下去,对他真是折磨。
这一次,他要趁来得及的时候,做该做的事。
孙柔嘉站在河堤边,等待苏笃君的到来。
她忆起那天晚上与他一块儿放河灯的情景,心中微动,可惜现在是白昼,这水岸边亮晃晃的,不似那晚月色朦胧。
今日,他说会带心上人来见她,天知道,她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有办法站在这里。她突然后悔了,不该答应他来此的,然而现在打退堂鼓却有些迟了,她只盼等会儿不要失态才好,若是她忍不住脸色紧绷,眼眶含泪,那才糟糕。
“柔嘉。”身后,有人唤她。
他来了,终于来了。
虽然这样亲近的呼唤让她欢喜,但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让她心头一颤。
她几乎不敢回头,因为害怕看到站在他身侧的女子。
然而,她不得不回头,自己做出的决定,总要去面对。
回眸之间,她却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那位姑娘呢?”
他只身前来,身畔并无旁人。
“哦,她早来了。”苏笃君微笑道。
孙柔嘉奇怪地四处张望,人早就来了,那是坐在附近哪间茶水铺子里纳凉吗?
说不定……对方也在暗中观察着她?
孙柔嘉只觉得有些窒息,想说什么,却又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我带你见见她。”苏笃君上前道。
她点点头,他却忽然牵过她的手,这让她有些茫然。
他与她之间,从来没有这般亲密的举动,他与她执手相握,他掌心的温度这般真实,却似梦境。
因为怕她退缩,所以他才会主动牵她的手吗?又或许是他心存愧疚,对她还有一丝怜悯?毕竟作为他未来的妻,要去见他真正的心上人,对她来说终究有些残忍。
然而,他却带着她下了码头,站在离河水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要轻轻弯腰,便能掬起清水。
“看。”他说。
“什么?”她迷惑的望着他,不解其意。
“我心仪的女子,她就在水中。”苏笃君笑意更深。
什么意思?该不会那人是水妖吧?
孙柔嘉结结巴巴地道:“什么意思?她去世了吗?失足落水身亡的?”不过,看他那笑咪咪的模样,彷佛又不太像,心爱的人过世,哪可能笑得这般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