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有着相异的价值观,想法与观念落差太大,一直到现在,他的很多作为,她都还是无法苟同,这让她有些却步。
她不确定,这样的两人,能合适吗?
正凝思着,目光不经意瞥见窗外的行动餐车,一个闪神便踩下刹车。
碰!
后方车辆直接追撞上来。
她震了震,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蠢举。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察看被Kiss个正着的车尾巴。
对方车主一看到她,劈头便骂:「又是女人!不会开车回家煮饭去,当什么马路三宝……」
她冷静地抬起手。「等一下,可以先让我去买手工布丁吗?它有限量,太晚我怕买不到。」
「……」车主当下忘了原本要说什么,愕愕地张口、闭口,一脸「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的表情。
相信我,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她自己也走过这一段,被某人气到拍桌,但是这一刻,她是很认真的想买到手工布丁——好吧,当时的余善谋可能也是啦。
他没有诓她,这家行动餐车的老板真的超级任性,有时在这里卖、有时在那里卖、有时又不知跑到哪;高兴时卖一下、不高兴也会人间蒸发,买他们的东西真的还要看缘分。
她买完手工布丁,顺便跟老板要了名片,以后要买的时候,可以问一下在哪里摆摊。
虽然买这盒布丁的代价有点贵。
这分明就是受诅咒的布丁吧?有人为了买它,被揍到一身伤;有人为了买它,连车都进了维修厂……
将布丁放进冰箱时,她叹气心想:活该!谁叫你失言。
余善谋回来时,她又在客厅睡着了。
一样的位置。
这次,应该是真的在等他了。
他先到厨房倒了杯水,顺便打开冰箱检查,看看她今晚是不是又随便打发一餐——
动作一顿,他目光定在那盒手工布丁上,直觉回眸,望向侧卧在沙发上蜷睡的身影。
过了三秒,才关上冰箱,慢吞吞地走过去。
笨蛋。
他笑叹,搁下茶杯,轻轻倚着沙发在地板坐下,凝视她沉静睡容。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
中午她传讯给他时,就大致猜到她要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原来还有道歉礼物,也算诚意十足了。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怪她,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她说的也是事实,他能气什么?
她跟他,本来就不一样,她不喜欢那个不择手段的他,他又何尝喜欢?
既然连自己都不喜欢了,又怎么指望她看得上眼?
只不过是……想透之后,心口有些隐隐作痛罢了,那不是她的错。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适,暂时无法面对她,才会一早就避了开来,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去沉淀,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适度的表达是勇敢,过度的坚持,只会沦为死缠烂打,他知道这当中的界线。
适度的表达没得到回应,就该适时地收敛了。他一直都有在拿捏这当中的尺度,一点、一点地收敛,他不会死缠烂打,造成对方的困扰。
他扬起浅浅地、泛酸地微笑,长指流连在芳容上,无法满足于指腹渡来的温度,他倾前,这辈子第一次,做了不欺暗室的君子绝不能为的宵小行径——
吻她。
一次就好,起码让他知道,她唇心的温度,与触觉。
他吻过人、也被人吻过,但是没有一个是他真心想吻的,他从未真正体会过,从心而至去亲吻搁在心房的那个人,是什么滋味。
原来,是这样。有一点点酸、一点点疼,心口会微微揪紧。
贴触而去的唇,停留了三秒,再贪心地轻吮一记,而后,退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滋味他懂,那也是他要承担的结局。
结束最后的放纵,他将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放轻动作抱她回房。
赵之荷被惊醒,撑开眸见是他,松懈下来,脑袋一歪,安心信赖地倾靠而去,困倦欲眠。
将她放在床上,他伸手要拉上被子,被她抓握住,想起自己等他的目的,撑着困意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不用说了。」
「可是我要道歉——」
「我接收到了,谢谢你的布丁。睡吧。」他笑意温浅,挣开手腕,替她拉好被子。
「喔。」他知道,那就好了。搁下悬宕在心中的结,放任自己意识放空,陷入软绵香甜的梦境。
「晚安。」
临睡前,隐约听见伫立床畔那人缓声说道,带着轻浅的脚步远离,掩妥房门。
第八章 若即若离
清晨,赵之荷是在一阵奶油香中苏醒。
循着香气步岀房门,一路走到厨房,里头的人一手持锅铲,回眸朝她浅浅微笑。「早安。」
她本能地扬起唇线,回他一记微笑。「早安。」
打理好仪容,两人各自坐在餐桌上,以往固定的那个位置上,一起享用他做的早餐。
赵之荷边吃早窦,一面观察他。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她本想,再正式向他道个歉,但他看似云淡风轻,旧事重提只会破坏眼下的平和,毕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话题。
余善谋抬眸,捕捉到她窥探的视线。「怎么了吗?」
「没事。」她把话吞回去。
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他也充分表现出事过境迁的态度,那还是别破坏气氛了。
「今天你洗碗,我先走了。」用完早餐,余善谋拎了钥匙准备出门。
「啊,对了!」赵之荷突然想到,叫住他,「可以等我一下吗?我车送修车厂了。」
他在玄关前止步。「发生什么事了?」
要是说出为了帮他买布丁,所以发生车祸,像在邀功或勒索似的,感觉不太。「没有,例行保养而已。」
他将车匙搁在茶几上。「你最近常要在外面跑,车借你开,方便些。」
「唉——」
他已经开门,先走了。
……她只是想搭个便车而已啊,听不出来吗?
当下,她也没多想。
那天晚上,她在书房熬夜看资料,看累了,揉揉酸疼肩颈,本能回首往固定方位瞥去——
头一回,捕捉不到他眸心的焦距,这次是真的在放空了。
他靠坐在床头,不知想些什么,指腹无意识轻抚唇心。
她瞬间理解了他脑袋里的画面。
不是见识过大风大浪吗?不就被女人吻了而已,是要回味多久!
她不觉有些恼,「余善谋!」
他猛然回神,想起她的存在,游离的视线朝她望来。「什么事?」
「……没事!」
「那,你继续努力,我先睡了。」关掉床头灯,闭上眼,在床上躺平。
「……」看看那道背身而去的身影,说不出的心头犯堵,她索性也关了电脑,起身回房,要睡大家来睡!
又过了一阵子,她更加明确地感受到,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
这些「不对」其实没有「很不对」,他的言行、谈吐、笑容、与她之间的互动,全都一如往常,但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微妙差异。
后来的某一天,她在客厅独坐,他回来看到,问候了下。
她回道:「没什么,想点事情。」
他点头,「加油!那个角度风水不错,运气好一点,频率说不定能跟上帝同步。祝你灵感源源不绝,上达天听。」完全胡诌无极,打屁完,直接回房。
他没有停留。
以前的他,会走过来,也许陪她聊聊心事、也许没个正经的调戏几句、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她身旁,静静相陪。
那天晚上的客厅,温度有点冷。
心口,突来的空泛,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似,他抽走了什么。
她开始研究起那些「什么」。
嘴角的笑容收了点,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距离。
注视着她时的眼神淡了点、少了点,除了交谈时的礼貌对视外,不会有多余的眼神交会。
他开始会在每日晨间唯一共处的用餐时光里,分神看公文、回讯息。
……
她终于分析出,那股说不出的异样是什么了——
亲密、专注,以及——独一无二。
那些如常的互动里,抽掉了这些元素,所有带点纵容的、宠爱的、任何一丝丝隐含暧昧氛围的举止,全数避掉。
他还是会对她好,但就是——
会把车留给她开,但不会与她同进同出。
会关切她的近况,但不会与她深夜谈心。
会满口戏谑调笑,但不会再乱吃她豆腐,趁乱告白。
会体贴地帮她开门、倒水,但不会温柔地轻揉她发心、帮她吹头发。
把持分际,抽掉了那分只给她的娇宠,距离感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将自己的定位,由一个倾慕的追求者,转变成关怀的男性朋友。
他在淡掉。
移开目光,不再专注、不再凝视、不再独宠。
她恍然明白。
男人的感情,本来就毫无逻辑,来的时候没有道理,就像他当初的一见钟情,走的时候也不需要有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了,就像她父亲,从大妈到她的母亲,每一个都是曾经真心喜爱过的,但感觉会渐渐淡掉,然后再有另一个人,去点燃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