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是后者。
愈是有野心的,动作愈明显,例如赵之鸿,例如赵之骅。
结党营私,利益挂勾。这出烂戏,赵之荷冷眼旁观,看了太多年,无论他最后选择站到哪一方阵营,终归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再有能力的男人,涉及权力及欲望,嘴脸都是同样的不堪入目。
所以她选择别开脸,不看、不听、不理会。
午休时间,她出外用餐,回程时,下起毛毛细雨。
站在骑楼下,正思索该冒雨跑回去,还是再等等,兴许一会儿,雨便停了。
仰眸,顶上一片朗朗晴空,半丝乌云也瞧不着,不像下雨的天气,应该下不久吧……
而后,一把伞,遮住她上方的天空。
沿着素色伞面,望向持伞那人。
「余顾问。」她淡淡地点头致意,退开一步,让他先走。
他没动,目光定定凝视她。
看来,不必思考了。她举步,决定一鼓作气跑回公司。
淋雨好过与他共处。
余善谋探手,握住她腕心。
她蹙眉,非常不喜欢这个举动。「请你放手。」
力道不重,算不上粗鲁,堪堪足够圈拢住腕心,没多施加半分力道造成她的不适。
「给我一杯咖啡的时间。」他不疾不徐,从容道。「用一杯咖啡,换你的一生。相信我,绝对值得。」
他又怎能如此自信,一杯咖啡的时间,他就有能耐决定她的一生?
不过无所请,如果这样,可以杜绝日后的烦扰,那也值得。
「只要一杯咖啡?」她再次确认。
「对。」如果在那之后,她仍然如此决定的话——「我保证,绝不騒扰你。」
于是,他们移步到身后那间便利超商,一杯咖啡,她请客。
还真的是一杯咖啡,在超商的顾客用餐区里喝。
余善谋看着搁在眼前的咖啡,蓦地低低笑出声来。「我没让女人请过。」
「不客气。」说声谢谢就好了,不必回请。
「我没有要道谢。」因为他的回礼,值得受下这杯咖啡。
举杯轻啜了口,纯然的原味,不加糖,不加奶精。
嘴角隐逸一抹不可察的浅浅笑意。她对他,也不是那么的无请,不留一丝痕迹,她至少曾经观察、注意过他,就算只是知道,他喝咖啡的习惯。
「你以为,我想跟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无论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杯咖啡过后,谢谢不用再联络的事实。
这种故作风流、自命潇洒的手法,她遇过太多,或许有很多女人吃这套,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只招摇开屏的公孔雀,而是简简单单的感情、干净纯粹的一颗心。
实话说,他眉目清俊,并不难看。赵家男女本就相貌不俗,看惯了家中的俊男兄长,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独树一帜的昂扬风采,不逊于她见过任何一个美男子。
但,不是她的菜。
他的城府太深、心机太沉。
这男人的气质里,有几分近似她小哥赵之寒,像黑洞。赵之寒太冷,余善谋太深,两人的共通点,都很危险。
余善谋偏首,支着下颚,玩味地打量她。「赵之荷,你讨厌我。」
「余顾问言重了。」
是言重?还是言中?
她是个有教养的千金小姐,即便讨厌一个人,也会保持基本礼貌,从未在言语或肢体上表达出对他的恶感。好恶是个人的情绪问题,不将自身情绪加诸在他人身上,则是修养问题。
她知道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味什么,因此用矜持冷淡来拒绝,很好解读。
他浅笑,淡淡揭过。「放轻松,我不是要跟你告白。场面话我就不说了,直接拣重点吧,赵之荷,你要我吗?」
你有事吗?有病要看医生。她完全没料到,有人可以自恋到这等境界。
正欲张口,他抬手制止,补充道:「抱歉,看来废话还是必要的。我是说,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很多。例如,在赵家挣一席生存之地—类的。」他目光灼灼。
她神容一僵,保留而防备地说:「我以为,你是我爸的人。」
「不,我从来都不是谁的人。」即便接受委托,雇主充其量也只能要到他的尽责,要不了他的忠心。「但如果你想,我可以是你的。」
忠心——顾名思义,忠于内心。那些人不在他心上,何忠之有?但如果是她,他可以承诺忠心,不计代价、不择手段为她挣来她要的一切。
「抱歉。」她二话不说,立刻起身。
「坐下,你的咖啡还没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还没到。
赵之荷忍耐地吸上一口气。「余善谋,你恐怕看错我了,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如果他再用那样的想法轻薄她,她可能没有办法忍耐到喝完这杯咖啡。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点上,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以为我要什么?如果我要的是你的人,你以为你有拒绝的余地吗?要不要猜猜看,有多少人愿意将你打包送到我手上?」
赵之荷一阵难堪。
纵使早有这样的认知,被他直言不讳的道破,仍是免不了羞愤恼怒。
赵家千金的美丽光环下,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一件包装华艳的礼品,她不知道赵家最后掌权的会是谁,但不管是谁,对她来讲都没有差别,或早或晚,她都会成为这个人谈判桌上的筹码,或许商业联姻、或许巩固利益的棋子、更或许是些别的,总之能运用出最大的价值,那才是她存在的意义。
在赵家,永远不要去期待虚无缥缈的血脉之情,她很早,就已经看透这件事。
「恕我直言,令尊就是一个。我知道这些话刺耳,但我一定得说。」只有把话全摊开来说白了,清清楚楚让她明白处境,她才会相信他。「所以如果我只是想得到你,这根本不是问题,你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连她爸也……父女尚且如此凉薄,她还能指望什么?
余善谋一顿,再道:「我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不是因为赵恭,是因为你。」因为看清她的处境。「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瞧不起我做事情的方式,不愿与我同流合污,但你生在赵家这池烂坑里,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只能等着被攀摘。
「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思考,什么对自己最有利。眼前就有一个最好使的棋子愿意被你利用,你还犹豫什么?就长远来讲,你可以不必选择我,但就眼下而言,我确实是你最好的选择,至少我可以承诺你的,是一个自由的未来,只要你不想,谁都无法勉强你——任何人。」
赵之荷望着杯中剩余的褐色残液,安静沉思,看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为什么?」如果上述如实,他又为什么要帮她?若单单只是要她的人,他可以有更快的捷径,不必绕上这一大段。
「如果我说,一见钟情你信不信?」在她恼怒瞪来的视线下,他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调戏你。真要谈条件,那么无论日后,我为你挣来了什么,我要它一个月的报酬率。」
以他的价码来讲,这样的条件简直佛心。「这个条件三哥同样可以给你。」而且更多。她没有单纯到不明白,若单单为利,她不会是他的选择。
「有些东西他给不了。」他加入第二根手指头。「附加条件,我要搬去跟你住。」
「我那里是单身居所,地方小,不好让你屈就。」她想也没想,淡淡拒绝。
「我倒是无所请,有地方睡就行了——嘿,别这样看我,这里没有任何性暗示,我说过,只要你不想,谁都不能勉强你,包括我。或许在多数人眼里,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我还是有的,这一点,请你至少相信我。」他的人格,没有卑劣至斯。
「不然你到底要干么?」她搞不懂这个男人。
「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或许只是想跟你赌一赌?」就算是再复杂的男人,也可能有很简单、很纯粹的心思。
单单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赌局,看看最终,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
赵之荷听出话中意喻。
所以,他不只要人,还想要心吗?狂妄自负地认为,没有他算不来的局?
可他又怎么会不晓得,纵使他手段再高,机关算尽,也算计不来一个人的真心?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能说的,他都说了。饮尽杯中剩余液体,余善谋起身,遵守一杯咖啡的承诺。
临去前,迟疑了下,仍是伸手,轻挲她发心。「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你对我改观。」
赵之荷回眸,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动门后。
真的……不是告白吗?为何她有股错觉,句句都是?
第二章 布局
午休完回到公司,没多久就接到上头指派的新工作,要她协助子公司裁撤事宜。
从此,真的没有光辉建材了……
接到消息时,她一时有些怔怔然,真让他办到了……她原以为,赵恭就算有意为之,也应该还会再拖上一阵子,没想到会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