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布好局,无论她给他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改变事情发展的轨迹,从他计划裁掉光辉……不对,应该更早,或许在公司的周年酒会上,从见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已经作好决定了。
所以来到她身边,裁掉光辉,作为她壮大的养分,一步步为她挣出一席安身之地。
他说,一见钟情。
他说,他是为她而来。
实在不该把这人想像得太美好,但这瞬间,她居然荒谬地感受到一丝,他想守护她的心意。
那种三分轻浮、七分更似谑言的调戏,谁当真谁蠢蛋。
「如果,我说我反悔了?」她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吧?赵经理,你这样很不大器。任何不以买卖意向为前提的试吃,都是耍流氓,你知道吧?」她有这么奥客?
「……」
「我就说!赵家真没一个好人,父不慈、子不孝、女儿出尔反尔调戏别人、叔叔一个不高兴就拿别人当沙包练拳头,害我没吃到手工布丁,一屋子流氓……」
到底谁在调戏谁?
赵之荷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塑胶椅面上,打断他的碎念——
「你到底对手工布丁有多深的执念?!」一路念念念,念到她火都起来了。
「……」是还满深的。「因为他们家老闺很任性,一个不高兴就十天半月不做生意,买他们的东西还得看机缘,而且每日限量——」
她面无表情重复:「我知道。每日限量、要排队,太晚买不到。」
「……欸。」这句说过了吗?好吧,好像真的有一点碎念,他小小反省了一下。「就算说过了你也不用那么生气,毕竟出尔反尔、又害我没吃到手工布丁的人是你……」
好,够了,到此为止。
赵之荷站起身,腰杆直挺挺地走出去,果断地决定放生这尾伤患,再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手工布丁的抱怨!
反正他好得很,满脑子只有吃的!
隔天早上,余善谋准时踏入办公室,桌上搁着一物,下方压了纸条。
我、不、是、流、氓!
她昨晚真的又跑回来,帮他买手工布丁?!
虽然看起来,是想堵他的嘴的成分居多。
他双肩颤动,支额低低地、闷闷地笑,最终没忍住,愈笑愈大声……
她真的,好可爱。
照惯例送杯泡好的黑咖啡的助理,推开门走来。「余顾问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一早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仰起头——
「呃,看起来不太好。」助理瞬间改口。
脸上有些伤,经过一晚转为青紫,看上去有些可怕,但其实没那么痛。
「不会呀,我觉得还不错。」再好不过了。
一上午,又拜读完一笔赵之鸿的烧钱史,他娇弱的心脏有点不堪负荷,溜到茶水间偷个懒,吃吃甜点抚慰他受创的心灵。
说实在的,这偌大的企业要是真交到赵之鸿手上,败光是早晚的事。这人跟赵顺一样,不是那块料,守成有余,前瞻性不足,无法因应市场变化,产业结构一改变,第一个被淘汰的就是这种人。
如今看来,真正值得关注的,也只剩赵之骅与赵之寒。
甜点吃到一半,赵之荷刚好进来。
「嗨。」他带笑打了声招呼。「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她步伐先是一顿,走到饮水机装热水,放入茶包。
沉吟了下,她谨慎地启口:「你知道……这不代表什么。」这点,一定要说清楚,以免他会错意。
他静了静。
「除了实质的经济报酬,别的我不能承诺你。」她不会拿自己,作任何的交换,无论是有形或无形的。
非得在这时说这个吗?真杀风景。
「嗯,我知道。」他浅笑,蒋最后一口布丁抿进唇心,趁它还尝得出甜味,连着笑意一同嗯下腹,偏头眺看窗外湛湛晴空。「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
「我只剩书房。」她还在做最后挣扎。
「我说过,我哪里都可以睡。」
「……下礼拜。我先买张单人床。」
他假装让自己无视,她的勉为其难。
真要流氓起来,她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强赖来的。
「好吧,既然没人陪我吃午餐,我自己吃。」将吃完布丁的空瓶投入回收箱,优雅地从她身边走开。「祝你用餐愉快。」
此后,识相地不曾再向她提出过午餐邀约。
一次都没有。
第三章 眼见不一定为凭
余善谋在那个周末搬进她家。
她没有骗他,那确实是很典型的都会女子居所,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客厅、以及开放式的厨房,整体面积约莫二十坪,小而精致。
倒不是赵恭绝待她,而是——
「我不喜欢打扫。」房子大了,不好整理,一个人而已,够住就好。
想也知道,娇养着的千金小姐,娇贵端庄,要会弯下腰做家事,他才吓得跌破眼镜。
对此,他聪明地不作评论。「幸好我家务及收纳应该还不错。」
「不用,我有请钟点工定期打扫,你只要生活习惯好一点,还有,别影响到我,这样就可以了。」她对他,只有这个要求。
余善谋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算是初步达成共识。
那间书房,成了他的临时卧室。
他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就搬进来,简单地放置几套平日可替换的衣物,连牙刷、毛巾都自己准备好,除了那张单人床,她什么也没为他添置。
一来是他没有开口索求,二来也是不在心上的人,自是不会有太多的思虑盘算。
余善谋严格上来说,算是不错的好室友,除了早上会一起吃早餐(有时她做,有时是他)以外,其余生活自理。
他东西用完会归位、臭袜子不会乱丢、晚餐不开伙,自己在外面解决、家务会帮忙做、晚归会放轻音量、假日大多时候会自行消失,还她自在的私人空间……
她原本担心生活会被他影响,但目前看来,情况显然比她预期的要好很多,她几乎不需要为他做任何的改变。
他们,就像两个共同租屋的室友,各自为政,互不侵扰。
为此,她稍稍安心了些。
就在他搬来同住的第一个月底的周末,她出门采购日常用品,遇到了他。
余善谋没有看见她,他已经买完东西,在美食街等候用餐,身边有伴——约莫六、七岁的孩子,以及一名行动不便的女子。
隔了点距离,隐约听见等候取餐的孩子,扬声问了句:「把拔我们几号?」
毫无疑问,这是一幕假日例行活动、一家合欢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不稀奇,卖场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
她这才要命地想起,她一直忘了向他确认目前的感情状态,理所当然认定,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掩饰对她的好感与追求意图,应当是单身。
可是这两件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关联性,家里的那些男人,教会她猎艳是男人终其一生不变的活动,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是多数男人天生的劣性,而且愈是有钱、有能力的男人就愈是力践这一点。
光她父亲就纳了四房,外面沾惹过的更是不计其数;她的大哥有样学样,现在外头那个有了身孕,正与大嫂闹得不可开交。
而余善谋刚好也是。
那些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研究,只万分确定,自己绝对不要成为其中一个。从小看着母亲委曲求全、恪遵本分、小心翼翼过日子,不敢分毫逾越;身为正室大房的大妈也没有比较好过,华贵雍容底下,是无尽的苦闷闺怨。
如果可以,又有哪个女人,愿意与人分享丈夫?真正混蛋的是男人,付出代价的却是女人的泪水与青春。
这是她最痛恨的点。
无法忠于伴侣的男人,很脏,她瞧不起,也无法忍受。
晚上八点刚过,余善谋用过晚餐后回来,顺路把干洗店的衣服拿回来。进门时,她正坐在客厅翻杂志,一见他,将书往旁边一摆。
「我们谈谈。」
这架式——莫非是在等他?
余善谋有些受宠若惊,乖乖听从女王召唤。
才刚坐下,她劈头便说:「你搬出去吧。」
不是吧?他搬来都还没一个月。
「我以为我们已经取得共识了。」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信用真的有点薄弱耶……
那套奥客论正要搬出来给她晓以大义一番,见她神色沉凝,他收起戏谑,叹口气。「我又犯到你哪条忌讳了?」明明一整天都在外头呀,哪有机会惹到她?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这套话术他也常用在别人身上,心里有鬼的人,这句话常常可以钓出很多黑幕——例如昨天轮到他倒垃圾,他太晚回来没赶上垃圾车;还有前天晚上消夜吃一吃,为了接电话,碗丢在流理槽没有洗……他才不入坑。
淡定地,自行从袋子里取出衣物分类。
「好,那我明说——我不跟有家室的男人同居。」虽然无意接受他,也已经间接伤害到另一个女人了。
「家室?你说我吗?」他半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