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图瓦雷克族的男人从十八岁起就得蒙上名为「利萨姆」的长面纱,鼻梁以下都要遮掩起来,否则会被认定为装束不当。
图瓦雷克男人平时是威名赫赫的沙漠之王,靠打猎放牧、作战抢劫……咳,是向过境撒哈拉沙漠的商队收保护费为主业,但回到家以后,天黑才能进入女性帐篷,天亮前就得离开,他们甚至不敢跟令人敬畏的丈母娘在同一个房间吃饭……咳咳咳咳!
而且图瓦雷克女人拥有婚后家庭的全部财产,如果夫妻离婚,男人唯一剩下的东西就只有骆驼。
周颂盘腿坐着,手中端着喷香滴油的烤羊肉和软烂辛辣的豆子,边吃边看着村落着名美人之一的图娜,毫不留情地一脚踢翻了令她不爽的男友萨瓦。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高大魁梧的萨瓦也只能摸摸鼻子,低声下气地想办法哄女友息怒。
谁让他自己刚刚偷瞄了其他女人的大胸部,被女友发现了,被痛打一顿也是活该。
「颂,所以我说,你一点也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沙漠男儿阿德雷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
「但我看萨瓦倒是挺享受的。」他收回视线,哼了声。
「这是情趣。」阿德雷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眸对着他眨了眨。「你就是太不懂得情趣了,有女人在的地方才叫家,才是温暖的巢穴。」
「我哪里不懂了?你不知道我的女人在床上对我有多满意——」
「下了床呢?」
……他这是穿越到两三个月前了吗?阿德雷是阿瑟上身了吗?
但周颂还是同样的哑口无言。
好友一个两个〔阿定那家伙例外〕都让他不得不正视……原来自己这五年来认定的幸福美满、两全其美,其实只是一场任性自我的自以为是?
周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神黯然萧索。「但是她都不要我了,连嫁都不想嫁给我……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抱着她的腿哭求她回头?」
当他是阿瑟那个怂包吗?
「你有给她很多骆驼和奴隶吗?」阿德雷挑眉。
他没好气地瞪了阿德雷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堂堂巴黎政治学院经济系硕士跟我说骆驼和奴隶?」
「有些事情是传统,千年不变的真理。」阿德雷笑吟吟的开口,「男人能给心爱的女人除了一颗热腾腾赤诚的心之外,不就是再献上够多的骆驼帐篷和奴隶吗?」
「她不要。」他浓眉打成了结,郁闷地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周颂不是没有试图送过她房子、车子和珠宝,但鹿鸣总是笑笑地退回去说她不要,说她现在没有立场也没有身分收下这些昂贵的东西。
还说什么钱债和情债是世上最难还的两种物品。
她就是这样独立固执到令人头疼……
但除了那些物质上的礼物,周颂真的想不到还能送什么给她,让她开心快乐满意的?
他印象中……她好像就只有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如猫般的杏眼会明亮闪闪得像有无数喜悦的星子在里头跳跃……
周颂心猛然一震,有些恍惚了起来——他、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第9章(1)
冬天降临,鹿鸣的民宿也呈现半休眠状态。
她担心了……嗯,一天后,就撂开手又乐颠颠地跟着布浪小朋友们一起去冬天的海边捞鹿角菜。
鹿鸣也陆续认识了几个回故乡花莲创业的年轻人,他们各自发挥专长所学,有的开文创饰品店,有的则是融合旧传统与新创意,在供培业中闯出一片天。
她会不定时去联谊,其实是哈啦聊天打屁,并且提供一点广告方面的建议,也联络了往日在台北一些合作得不错的厂商业务,帮忙引荐他们这方面的产品宅配。
基本上,鹿鸣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过得很丰富,只除了缺个晚上暖床的男人哈哈哈。
这天早上,她穿羽绒衣骑机车去镇上买了烧饼油条豆浆回来,在机车绕上小径的当儿,却看见自家院子前头的草地上停着一辆限量版的荒原路华。
鹿鸣唯一认识会开悍马、吉普这类豪迈霸气车款的,也就只有她的前男友了。
而且这种一失踪就三四个月才出现的桥段熟悉到爆。
她心怦怦跳着,停下了机车,有一刹那犹豫想要往回骑,面色看不出悲喜,却有丝掩不住的惆怅。
也为什么还要来?他们不是都已经「有共识」了吗?
鹿鸣脸色微微苍白,可是状况已经由不得她再多想了,听到机车引擎声的荒原路华主人已经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冲动的脚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又停顿了下来。
这高大挺拔精悍的男人又不知去哪儿晒回了一身古铜黝黑的肌肉,目光深幽神秘难测地盯着她,良久后才平静地开口。
「好久不见。」
她心口有股熟悉的闷窒酸涩感,还是努力维持相同的淡定回答:「嗯,好久不见。」
周颂点点头,又沉默了几秒,「民宿还有空房间吗?」
「抱歉,满房了。」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越过他就要回屋。「花莲台东还有其他的大型饭店,还是需要我帮你跟同业代订一间房吗?」
「小鸣,我刚从萨赫勒回来,」他轻轻地道,「那是位在北撒哈拉沙漠和苏丹草原中间的地带,有漫天黄沙、草原和荒漠灌木,很孤独、很辽阔,但也狂野美丽得令人目不暇给,下次……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邀约。
鹿鸣背影僵住了,脚步停在原地。鼻头渐渐发酸,喉头闷热噎哽,不断试图眨掉眼中突如其来浮现的雾气,在经过好几个深深吸气和吐气后,才摇了摇头。
事过境迁,已经没有必要了。
「谢谢你,」她低声道:「但我不想。」
他希冀期盼的黑眸刹那间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黯然神伤,还有一丝欲振乏力的不死心……
周颂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退让的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菁英教育与骨子里世族名门的骄傲倔强硬气,也不允许他放手。
「好,」他声音越发沉稳温柔。「这个邀请永远都在,如果你想,等到你想了,随时生效。」
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她回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得令他心痛。「谢谢。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我相信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做伴的女孩子,她们会迫不及待接受这个邀情。」
「她们都不是你。」他沙哑地道。
背对着周颂的鹿鸣还是忍不住眼泪无声落了下来,可她依然只是摇摇头,径自举步向前走。
周颂没有抢上前拉住她,高大的身子静静伫立在那儿,痛楚而渴望地目送着她进了屋。
可是他没有走。
北风咻咻呼啸,鹿鸣买回来的烧饼油条豆浆搁置在桌上已经凉了,她背对着大门而坐,逼迫自己专注在打开的笔电面前,看着一封又一封的email,就连广告信都点开来,看得格外详细……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腾出心思来去想他是不是还在寒风中等待?
鹿鸣自认是个当断即断心性淡薄的人,也许幼年没有在温暖与满满爱中长大的小孩,就容易走这样的两种极端——要嘛是长成了有着敦厚柔软好脾气,对于一丁点的暖意与关爱就能回报以海样深情谊的善良人士,要嘛就是变成像她这样的。
她不是不渴望爱情亲情与家庭,但是有固然最好,没有也不强求,通常会坐在原地撒赖撒泼哭喊的,都是明知自己有人心疼的,至于她,早就学会啼哭跪求换来的更可能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所以,哭屁啊?趁早拍拍身上的灰,赶紧自己找活路吧!
周颂今天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鹿鸣不否认有一刹那的心软和震动,可是之后的,什么也没有。
她已经过了那些期盼希冀的岁月,凉透的东西,再珍贵也浮着一层凝结的油花,叫人没了胃口。
鹿鸣轻敲着笔电,又是一封来自林妲的信跃入她眼帘。
到底够了没?
她都躲到了花莲,这些北部的人与事为何还要阴魂不散的纠缠而来?
比真正的鬼魂还要烦人……
一个不小心飘过她面前浑身湿的女鬼无辜地僵在原地,惨白的脸庞和无神的眼睛愣愣地望着满脸杀气的她。
鹿鸣回过神来,赶紧挥挥手道:「没事,不是说你,你回你的海边吧!」
湿发上还有海草的女鬼连忙咻地消失无踪。
……她就有这么鬼见愁吗?
「我明明很和善的好吧?」她咕哝。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谁想要这种见鬼的体质啊?
她连点开都懒,―下子就删除掉了林妲的信。
可以想见如果长老知道了,肯定又要摇头晃脑跟她劝解一番,可是鹿鸣已经受够了当软趴趴的好人,她没有落井下石已觉得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林妲有权道歉,她也有权选择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