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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左都御史周家,周大人的父亲周老爷子尚在世时,那位面恶心善的老爷子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一老一少可说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而那位脾气太过耿直的周大人实也是一位好官,私下与他亦有往来。

  如今因一个横空出世的柳言过,闹得左都御史周家七岁以上的男丁全下了大狱,女眷们全被圈禁在府等待发落……今日再接到这张纸卷消息,看来势态没有最严峻,只有更严峻。

  此次落网的那批流匪,身上仍有疑点尚待厘清。

  然,事有轻重缓急。

  帝京眼下之局如刀悬颈上,不回去一探心中难安,这里未完的事只能暂时托付给信得过的人手去查,另外,他本预定差事了结后再走一趟双鹰峰探看。

  许是他脾性太过固执,一旦对事生出疑心,没追查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便一日也难放,所以对青族「魇门」的下落才会耿耿于怀,倘若「魇门」尽灭,也需寻到令他信服的证明,要不,只能一直探查下去。

  但预计往双鹰峰一事,眼下非往后挪不可,帝京局势已成燃眉之急。

  两指揉了揉发胀的额际,揉过后,手下意识摸进怀中,摸至一半陡然顿住,不禁苦笑。

  他是想事情想得喉头有些发苦,以往这样的时候,他会往怀里一掏,总有他珍藏着、慢慢品味的蜜枣糖糕,再不然,也会有那姑娘亲手为他备上的其他小果、小食。

  离京八个月,他这个习惯没能戒掉,每每往怀里一摸,什么也没有,当真空虚得很。在外办差这些日子,拉开距离,心且定下,实能让他反省那一次失败的求亲之举。

  他太过急躁。

  完全没料到那姑娘会遭那么多男子觊觎。

  他当然知晓她有多好,有多该被好好疼惜对待,他以为对她不是男女之情,但目睹别的男人以那般欣赏的、期待她青睐的目光看她,那令他心脏瞬间紧缩,随即又大力撞击胸腔,突然生出一股「心爱之物就要被抢走」的焦灼感以及强烈的占有欲望。

  那是自他懂事以来,最无法掌控心绪的一次。

  「捞月节」那一晚撑着长篙将她带远,一开始并未想到求亲,却是表白到最后如此顺其自然,顺着胸膛中那一把灼烫心火的想望,求娶她。

  姑娘说,一切是他自作多情,她本无意,是他会错意。

  姑娘还说,就算嫁人,也不嫁他。

  她那时实是气急败坏,被他逼出来的,于是说出那样的话,他不觉得那是她的真心本意,只是在那当下,自己确实也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嗯……不可能是她的真心话,不可以是。

  且让他继续自作多情到底,徐徐图之,不管姑娘拒婚的理由为何,他总能缠出俩结果。

  缓缓收拢五指,握紧那张用来传递帝京近况的小卷纸,微一运劲,成卷的信纸碎成无数细小纸片,随风飘进白象河。

  天际清朗,万里无云,他朝长满丰美水草的河畔那端吹了一记响亮哨音,正大快朵颐的一匹骏马立时抬起大马头,撒蹄朝他奔来。

  他亦朝座骑迎去,在马匹纵蹄奔跑之际,揪住马鬃翻身上马,中间无丝毫停顿。

  为公为私,都该回帝京看看了。

  霞红满布的黄昏能见归鸟群群,才过片刻,红霞渐染墨色,缓缓清开。

  天色刚暗下,松香巷大杂院里的人家已把自家孩子赶进屋,开始关门上窗板,以往大伙儿吃完晚饭还会三三两两聚在大院子里乘凉、赏月兼闲嗑牙,近日倒都不做了,老早将家子锁在屋里,图个平安无事。

  没法子的,这阵子帝京着实乱得很,祸起朝堂,惹得百姓也跟着不安。

  「你老爹听打更的老马说,当真闹起来啦,那左都御史周大人家的宅子今晚有人闯进去,是一名黑衣客,跳出周家大宅的高墙时,手里还抱着两娃娃,老马说他听得真真的,是真听到两娃娃的哭声。」乔婆婆挨在自家门边,接过姑娘家递来的一盘糖糕,边把方才最新听闻的消息仔细告知。

  「啊?那、那一双娃儿,是周家的长房嫡孙吧……抨击国师柳言过之因,周大人家里,七岁以上的男丁全下大狱,女眷和孩童都被圈禁在周府,如今有黑衣客把一双娃娃抱走……」兴昱帝疯魔一般宠信国师,帝京百姓人心惶惶,一向安静度日的姜回雪也不得不留意整个时局。

  她沉吟道:「抱走说不准是好的,如今周家那样,留在那儿太危险。」

  乔婆婆把几颗鸡蛋和三条丝瓜放进姜回雪挽在小臂上的竹篮里,压着她的手不让她推回,边压低嗓声道:「可不是那样吗?老马还说,黑衣客跳出高墙就被盯上,之后把『六扇门』里当差的大小捕快给惊动了,连那些负责巡防的兵丁也被引来,老马说自个儿抱着铜锣和梆子,躲得真没地儿可躲,吓得他两腿瘫软,连滚带爬才爬出那场混战。」

  收下婆婆的好意,姜回雪轻声道谢,又聊道:「那周家一双孩儿还好吗?黑衣客大侠最终全身而退,把娃儿俩都带走了?」

  乔婆婆咧嘴笑了笑,像有点苦笑,神态微妙。

  「……黑衣客大侠被逮住了?」姜回雪气息窒了窒。

  「呃……倒也没有。那名黑衣客好像很厉害呢,抱着两娃娃被那么多捕快和兵勇围攻都没事,本来可以溜得顺畅,但……欸,你说他什么时侯进城不好?都离京办差八、九个月喽,怎么偏就那时候回来,还赶巧堵上那位黑衣客?」

  什么?

  姜回雪气息不是窒了窒而已,而是一团热气聚在胸房,刹那间绷得发痛。

  婆婆又道:「那黑衣客被他打伤,他也没逮到人,正领着人满京城搜查呢。」

  好半晌,姜回雪才吁出一口气,「他、他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咱们大杂院又有免费长工能支使。」婆婆带笑瞅她,一手拍拍她的手背,似鼓励似安抚。「没事儿的,顺其自然,一切就会好的。」

  第九章 就是没谁管(2)

  不知因何,觉得今夜好漫长,也许是因太早关门歇息,也可能是因大杂院里太过安静,前几日即便入夜,蝉鸣和促织声仍不绝于耳,今夜竟什么都听不到。

  莫非夏虫亦感受到帝京的风云诡谲,也懂得该噤声?

  榻上的姑娘家龄一十九,四仰八叉的睡相却跟个孩子没两样,还睡到打呼噜兼流口水,姜回雪一直替自家妺子打扇,夜深沉,连月娘都隐了去,她却还是无半点睡意。

  确定默儿完全睡沉,她披上薄衣起身,到小灶房倒了杯清水慢慢啜饮。

  乔婆婆入夜前对她所说的,让她一颗心悄悄悬起,当官的触犯龙颜,家中孩子何其无辜,人都有恻隐之心,左都御史周大家里的一双娃儿令她多少有些牵念,但无法入眠的原因不完全为了周府,更多是因那男人终于返京。

  终于。

  无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将怀中的清水饮尽。

  顺其自然,一切就会好的。她想着乔婆婆的话,心头有些沉郁,对心上的那个男人不知该怎么顺其自然,也不知该如何让一切转好。

  禁不住再次叹气,依旧无能为力,就这么坐着想着,竟过了大半夜。

  夏季天亮得早,天际微透曦光时,她为自己再倒半杯清水,眉眸一抬,习惯性往窗外望去。

  这时节为保持通风,让屋内凉爽些,木条格窗并未上窗板关得密实,她犹能透过木条间隔看到外面院子。然后,她看到他。

  险些打翻手中陶杯,半杯清水溅得她的手湿漉漉!

  「砰!」一声放杯子,她拉开门闩奔出,直奔到离他仅三步之距陡然止住脚步。

  「你、你……」她觉得眸眶不争气发烫,气梗在胸中、堵在喉间。

  孟云睁亦是怔愣,但较她好上许多,至少知道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尚未起身。」他曲起指节挲挲鼻头,这举措难掩腼腆。「我也没要干什么的,就只是……只是昨夜甫回帝京便遭遇一连串的事,一桩夹带着一桩,待弄清楚中间的牵连,心下稍稳,不知不觉就走回这里,就想看一看罢了,没想打扰到你。」

  这里毕竟是他的旧家,几年相处,姜回雪也知他对旧家的依恋,但……她却曾对他不假辞色道——

  男女有别,你与我孤男寡女的,那样……到底不好。

  往后还请孟大爷别再来大杂院等粥喝粥……即便你来等,也不会有粥喝。

  她对待他……当真是不好的,更未认清自个儿的身分,不过是赁了他的地方为居,他这位「幕后房东」若要不愿,随时能把她姊妹俩撵走。

  说穿了不过是仗着他待她有情,所以「恃宠而骄」,所以才敢那般言语无状。

  她待他哪里是好?

  从去年一别至今,整整三季过去,无数话语盘结在心,此际奔至他面前,到底先说什么才好,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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