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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秦月园夜宴,他提早离席,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十几条大狗冲上亭台,贺春恩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失足坠落的意外。

  据贞平说,她被送回来时,头破血流,气若游丝,命在旦夕,可他心里没半点感受,就连做做样子去探望都没有。

  昨儿早上是她伤癒后他们第一次碰面,她,还是她,却又不像是她,光是对霍子琮那小霸王的教养,她完全不像他认识的贺春恩。

  现在的她有着强大的气场,但不是从前那种骄横强蛮,她没了往昔的盛气凌人,眼底绽放着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来不轻呀,摔得她连性子都转了。

  他睡不着了,从来没有谁让他难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后找人给自己纹上的,即使离了那么远,他还是不想忘记「她」。

  他是爱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爱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可当她来到他的生命里后,孤单无依的她没有让人我见犹怜的柔弱气质,只有积极正向的气场,她活得像是颗太阳,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让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执着,太多习惯,太多自以为,即便爱着她,始终不肯为她退让半步。

  你太爱自己了。

  跟他提出离婚的那天早上,她这么对他说。

  他用自以为的方式爱她,他以为那便足够维持支撑婚姻,却不知道那正一点一滴消蚀着他们的爱。

  离婚后,他消沉了一些时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屉最深处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还爱她,却又不敢去找她,因为他抛不开那该死又毫无意义的男性尊严。

  他后悔,他若及早体悟到生命是如此无常,那么他会在生命终结前让她知道他爱着她。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占据你的心,四肢只为他舒展,笑颜只为他绽放,眼波只为他流转,心脉只为他搏动,人生只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从前看着这几句话,他只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可如今他却感到惆怅。

  有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已经失去了。

  「呿。」想着,他不自觉地轻啐自己一记,贺春恩怎会让他想到他无缘的前妻去了?

  他有点懊恼地躺下,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挽救原主的人缘(1)

  春恩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刚有起色,便开始在府里活动起来。

  有感贺春恩本是个人缘差的姨娘,子琮又是个讨人厌的小霸王,她决定带着他走出遇月小筑,接触更多的人,好让大家看见他们母子俩的改变。

  让子琮睡过午觉后,趁着阳光还暖,春恩带着子琮,领着小茉跟舒眉来到霍府的畅春园走走。

  畅春园是霍府最大的庭园,一年四季草木扶疏,即使是在这深秋九月,还是草绿花红,园中有假山,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水池,两池间有一红桥相连,中央有座小茶亭。

  过往,霍府不管是府内的家宴或是对外宴请,都会选择在畅春园举行,这里可说是霍府的交谊中心。

  春恩带着子琮来到畅春园,远远地便看见苏翠堤带着珠落,跟几个丫鬟嬷嬷在茶亭里谈笑,想起之前苏翠堤在照云院看见她时的反应,春恩心想,这是个释出善意的好机会。

  「子琮,咱们去跟你婶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嘱子琮一声,立刻拉着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说说笑笑,喝着茶、吃着小点心的苏翠堤一见他们远远走来,顿时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嬷嬷们收拾东西,打算准备离去。

  可她们收拾的速度赶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脚步,还没能从桥的另一头离开,春恩跟子琮已经上了桥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请留步。」春恩漾开笑颜,加紧脚步赶上前去,因为她已经看见苏翠堤急忙想离开现场了。

  天啊,这贺春恩从前到底是有多恶质霸道?

  「春姨娘……」苏翠堤眼见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留步。

  「前几日在照云院来不及跟你说上话,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伤卧床时,你来看过我,还没跟你道谢致意呢。」

  苏翠堤不敢直视她,只是摇摇头,一副畏缩模样,「春姨娘言重了。」

  「难得今日秋阳和暖,子琮也在小筑闷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带他出来走走,不想便遇见你跟珠落……」春恩从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么急着想离开。

  就算是霍晓涛的宠妾,又生了一个儿子,贺春恩也不该霸道到苏翠堤得这样回避她吧?再说了,她都失宠一年多了,苏翠堤还如此顾忌着她吗?

  看来,要改变贺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们可以聊几句吗?」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语气对苏翠堤说。

  她的态度跟语气让苏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么呢?我……」

  「二太太,我撞伤头后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视着苏翠堤,「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聊聊吗?」

  听到这话,苏翠堤愣住,就连她身后的丫鬟跟嬷嬷都呆了。

  「我虽忘了很多事,但从你及大家的态度和反应看来,我从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讨喜的事,我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春姨娘,过去的事就……」苏翠堤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珠落大哭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见因为大人停下说话便迳自走到一旁看鱼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苏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领着丫鬟跟嬷嬷们快步离去。

  「娘,子琮打我,呜……」

  春恩听见珠落对苏翠堤的哭诉,倏地转头看向子琮,问:「子琮,你欺负珠落?」

  「我没有。」子琮说。

  「珠落明明说你打她。」她神情严肃地道。

  子琮抿着小嘴,眼眶泛红,「我……我没有!」

  「不准哭。」她直视着他,「你犯错还哭?」

  子琮倔强地迎着她的目光,强忍着委屈的泪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顿,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我真的没打珠落。」

  她神情凝肃地看着他,沉默须臾,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子琮眼角的泪水,「别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语气一软,子琮反倒掉下眼泪,扑进她怀里。

  春恩拍抚着他的背,心里感到歉疚,她方才对他实在太严厉了,应该要先听他解释的。

  「对不起,娘不是存心凶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从前总说我可以欺负珠落,因为珠落是不值钱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贵……」子琮抽抽噎噎地说:「可是我刚才没……没有打她,真的没有……」

  听见子琮这番话,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贺春恩是这样教育他的?怂恿、鼓励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别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将子琮拉开,温柔笑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子琮把姨娘说的话听进去了,真的很好。」说着,她再度将子琮深拥入怀。

  他在贺春恩的教养下成了欺负别人、无礼蛮横的小霸王,看来是加害者,但实际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还小,让她还来得及导正、疗癒他心里的伤。

  「子琮,是姨娘从前太不懂事了,才会那样教育你。」她轻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地道:「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特别低贱或特别尊贵,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你懂吗?」

  价值两个字对他来说太抽象了,他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见状,春恩继续说明,「士农工商,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农人或养蚕人养蚕种棉花,再由织工制作成布料,由裁缝裁剪缝制,才让你有衣物蔽体御寒,若没有这些人在他们的岗位上努力,我们就没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这说明,子琮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们每天睁开眼睛所吃所用的,都是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结果,每个人都很重要,没有谁是低贱的、没有价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颔首,「子琮明白。」

  看着他那可爱的小脸蛋,她温柔微笑,「珠落误会你想打她,才会吓得放声大哭,改明儿我们带礼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吗?」

  子琮用力点点头,「嗯!」

  珠落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春恩心想,这年纪的小孩应该很喜欢布娃娃吧?于是她决定缝一对布玩偶,让子琮送给珠落好向她赔罪。

  孩子不记仇,只要见了喜欢的东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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