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等我吃完饭,皇上还是送我出宫吧。」
龙牧归冷冷地看着她,她丝毫不怯,出尔反尔的人不是她,她不心虚。
这时,宫人端着膳食来了,打破了僵持。
「你先吃东西吧。」
说完,龙牧归便拂袖而去,陶静姝顿时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出了内殿的龙牧归径直离开了凤仪宫,大步流星踏入紫宸宫,脸色一片阴沉。
紫宸宫是历代帝王的起居宫室,有时也会在这里召见朝中重臣,但龙牧归大多数处理政务都是在勤政殿。
当他在侧殿坐定之后,很快便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有结果了?」
「是。」
「是什么?」
面对皇上的目光,黑衣人却不由得低了低头,「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龙牧归的手猛地一下拍在龙椅扶手上,心火爆起,「没有人为痕迹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昏迷。再查,把国公府那位五姑娘给朕细査。」
事发当日陶三姑娘出现在揽芳院,虽然陶大姑娘昏迷时,她尚未进屋,且她一向与陶大姑娘的关系亲近,他们这些暗卫也没放过对她的清査。
更不要说众所周知关系不睦的陶五姑娘了,偏偏任他们如何探查,真的没有查出蛛丝马迹,皇上还是不信。
「另外,她身边的人手加倍,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听明白了吗?」
「属下听明白了。」
「去吧。」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
龙牧归独自坐在椅中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起身走出侧殿,吩咐太监一句。
「摆驾凤仪宫。」
太监拉长了音调传谕,仪仗摆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行。等龙牧归到凤仪宫的时候,陶静姝已经吃过东西,换了衣服正在梳妆。
她乌黑油亮的青丝在宫女手中变成精致的发髻,最后一枝凤钗斜插,侧头之际凤口衔珠些微晃动。
「凤钗不要戴了。」
陶静姝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梳头的宫女只好从首饰匣中另取出一枝宝石簪子替代。
她从绣墩上起身的时候,龙牧归走到了她身边,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朕吗?」
面对心情不悦的帝王,陶静姝适时的沉默,不打算火上浇油。
「就这么跟朕无话可说吗?」
「皇上,」陶静姝认真地看着他,「无理取闹这种事有失身分。」
「你就仗着朕宠你。」龙牧归语气有些软下来,牵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回去小心调养身子,别再让朕听到你出意外。」
「好。」
第六章 偏心的父亲(1)
出了皇宫的陶静姝并没有回定国公府,她被陶剑鸣安排住进了一幢三进宅院。
以定国公府的家底,在京城的产业必然有不少,这大约也是其中一处,所以陶静姝没有多问,其实离开定国公府也好,毕竟那里面有些人她是真的不想见,容易勾起旧时伤痛。
陶剑鸣临走的时候留给孙女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便是这幢宅子的地契房契,既是祖父给的,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收着了,反正她不可能嫁出去,多些钱财傍身也是好的。
至于这间宅院里那些伺候的人,陶静姝并不在意,她很清楚那不是自己需要担心的事——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下了几日的雪后,太阳终于舍得出来露脸了,陶静姝也带着人离家出城,前往保国寺。
车马辚辚,一行人低调地到了山门前,那里已经有一个眼熟的小沙弥在等着。
「阿弥陀佛,」在见到被丫鬟扶下马车的陶静姝时,小沙弥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方丈让我引施主过去。」
陶静姝没有怎么惊异,毕竟上次她便已经领教了方丈的深不可测。
其他同来的人却是难免惊愕,他们来保国寺并没有事先说好,山门前却已经有人在等候,外间传言方丈大师是得道高僧,能知过去未来,如今看来是真的啊。
依旧是在上次分开的岔路口分开,陶静姝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方丈禅院的小径,这一次小沙弥并没有跟着引路。
推开禅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了圆空,陶静姝朝他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
「大师。」
「施主心中有疑。」圆空的语气是肯定的。
陶静姝在蒲团上坐下,合十行了一个礼,道:「来之前,我确实有问题想问大师,可是到了这里,我却觉得我根本不必问。」
圆空但笑不语。
「冒昧前来,打扰方丈清修了。」
圆空笑意更深,闭目打坐。
陶静姝并没马上离开,而是陪着圆空在禅室静坐了半天,这才告辞离开,但是在她走到门口时,圆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近期施主还是莫要远行的好。」
陶静姝诧异地回头,圆空却已经又闭上了眼,不再言语,她抿了抿唇,也没追问为什么,世外高人总有他们自己的本领。
今日来保国寺前,她已经有了计划——想要离开京城到外面四处走走看看,这也不算是她一时心血来潮。
一则是想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身为世家闺秀,几世以来她都没有离开京城这个狭窄的池塘,眼看五妹已经不足为虑,她也想像这世间男儿一样行走四方,感受不一样的人生风景;二则是想要躲避帝王的纠缠。
帝王如今的纠缠说白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还有句流传甚广、深入人心的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他们两个如今的情况大抵跟这句话多少有些相似。
真要她相信帝王所谓的真心吗?
后宫三千佳丽又不是摆设,跟一群女人共事一夫,想想都厌烦,她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把自己搁那四四方方的宫墙里虚耗余生。
天地这么大,男人那么多,何不去看看?
当然她也只能看看,想到这,陶静姝多少还是有些怨恨龙牧归的,她真的是无妄之灾啊,难道说那天真的不是离开国公府的黄道吉日,所以才会在宁顺侯府外碰到微服出宫的皇帝?哪怕晚上一时半刻的,双方也不可能碰个正着啊。
这大约就是冤孽吧。
等皇上对她的新鲜感没有了,再被即将采选入宫的美人们一迷,应该很快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到时候她也能脱身离开。
皇后人选因为她的缘故,暂时没有新的人选出现,但宫妃秀女的采选还在进行中呢。
要不是想快点消耗完那点新鲜感,她哪里耐烦应付那个昏君啊!
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跟双喜他们会合之后,陶静姝打算去大殿上几炷香,捐点香油钱就回去。
再次与康王不期而遇,四目相对的刹那,陶静姝就已经将目光移开了。
「陶姑娘。」
听见康王这一声低唤,陶静姝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但她终究没有停留,没有回应。
「六哥,她好像很讨厌你啊。」安王在一旁一脸天真地插兄长一刀。
康王垂下的眼睑掩去了眸底的痛,若她的情况如他猜想的那般,那她确实是该讨厌自己的。他曾经深爱的王妃,却惨死在他的暗卫手中。
康王握紧了扇柄,都是陶玉颜那个妖妇,是她抢夺了属于他们的姻缘,让他成为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可是,这一世他来晚了,哪怕当初长安侯府相遇时他记起一切,也来不及挽留她,她如今是皇兄的人了,他们再无可能。
当初他们的长子过继给皇兄,成了太子,是不是这一世她要成为真正的一国之母。
那个原本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是不是要换一个父亲了?
康王突然觉得心口绞痛,妖妇,他饶不了她!
「六哥,」安王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康王缓了缓,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对弟弟笑了笑,道:「没事,一时岔了气。」
「哦。」安王狐疑地看着六哥,总觉得从猎场回来后六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们去给佛祖上炷香吧。」
「好。」
两个人走到大殿前,接过僧人点燃的香,认真地朝殿内的佛像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然后又一起跪下,虔诚叩拜。
康王对着佛祖暗自忏悔,连同弟弟的一起,弟弟在那一世也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
唯愿她此生无灾无难,而仇他会替她报的,连带他们兄弟的一起。
已经离开保国寺的陶静姝却不知道此时的康王已经拥了曾经两世的过往记忆,只当他是一个陌路人。
缘分断了,那便断了。
*
华灯初上,长街如昼。
看着大街两边悬挂的那些各式各样的花灯,陶静姝不由得想到了陶玉颜曾经吟过的一首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她曾经对着康王泪眼婆娑地吟出这首诗,最终赢得了康王力排众议迎娶她这个庶女为正妃。
当日是个什么情形来着?
陶静姝的记忆里倒不是特别清楚,反正就是有那么一年,有那么一回事吧,因为这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