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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胡俊会选择开酒楼,是因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食客都有,旧人上门不易遭人怀疑,然而这些年来因刺杀而死的人太多,小酒楼早已没人上门商讨复国大计,酒楼没了人气,生意便益发清淡了。

  谁知这么恰巧,那日好死不死来了个过路客,偏偏酒楼存粮不足,南琴便让云初夏帮她看顾火,她上街买缺少的菜,然而她不过才出去短短一刻钟,便出了大事。

  看着冒着浓烟的灶房以及落荒而逃的客人,南琴傻眼,忙奔进屋。

  当她看见面目全非、浓烟满布的灶房,以及灰头土脸的云初夏时,仅呆呆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就见云初夏一脸的无辜,说她只是想帮忙,看锅里的肉汁愈来愈少,怕烧糊了,想说把火给弄小一点,于是拿水去浇……

  南琴呆呆的看向落在地面上的空瓦罐,顿时明白了,咬着牙说:“那不是水,而是料酒!是料酒!”

  云初夏却是更无辜了,她分得清弹药枪枝,也分得清长枪长矛,就是分不清灶房里那些几乎都长得一样的汤汤水水,她原本只是想帮忙来着,谁知竟是帮了倒忙。

  还有一回,云初夏路过庄子旁的一条小溪,看见一名男子脚滑掉入河中,她动作极快,随手拿了一旁的木头便往溪中一扔。

  她眼力好、手劲巧,算准了木头落下的位置,照理来说是出不了事的,谁知对方只是滑倒,不是溺水,且那小溪的深度不过才到他的腰间,就是想溺也溺不了,云初夏扔木头时,男子正站稳了要起身,那木头便这么好死不死的正中对方头部……

  这一砸,直接将男子砸得昏死过去。

  还有一次,云初夏为了替邻家小弟拿卡在树上的纸鸢,动作利索地爬了上去,可那棵树早些年曾被雷给劈中,早已枯死,树干焦黑、脆弱不堪,被她这么一爬,当场碎了一半,最后邻家小弟的纸鸢虽拿下了,可那棵树也几乎化成灰。

  然后便有个老头上门哭诉,说那棵树可是他家曾曾曾……总之不知道是第几代先祖种下的,说是栽了此树,希望日后子孙能与这树一样开枝散叶、家族长流,可以说是传家宝。

  虽说这树不仅没有开枝散叶,最后还给雷劈枯了,可意义仍在,谁知云初夏竟把人家的精神念想给压断了……

  诸如此类的事数都数不完,然而云初夏还真不是故意为之,这一切当真就是这般的“巧合”。

  因此南琴没有回答,而是对自家公主的不平抱以沉默。

  云初夏见她那小眼神便知她的想法,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场飞机事故将她带来此地,让一向不信鬼神的她不由得信起了轮回。

  她虽以杀人为业,却一直秉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句至理名言,除了十恶不赦之人以外,她从来不接,不似一些杀人魔拿杀人当兴趣,全凭心情好坏,管他好人坏人,老子想杀就杀。

  或许正是她还有些良心,老天爷才会给她再一次的机会,而她也十分珍惜。

  上辈子她是个孤儿,从小便被抓进组织,被当成杀人机器培养,为了当一个全能杀手,她几乎学遍了所有杀人技巧,也读遍了所有用得上的知识,全然没有自我意识。

  一直到她完美的做成了第一笔生意,然后是第二笔、第三笔……慢慢的崭露头角后,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生活,然而就算如此,她仍得替组织卖命,直到她再也拿不住枪、使不了刀,或是在任务中丧命才有可能自由。

  若非那场事故,她恐怕还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红月堂第一杀手,麻木的数着杀人或是可能被杀的日子。

  她一点也不想回到以往的日子,那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麻木。

  来到这朝代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快乐的时光,她感谢老天爷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虽说这投胎的身分是个落魄的亡国公主,打一出生便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却拥有了上辈子她不曾拥有的亲人。

  撇开她那对短命的生父生母不提,这里有将她视为女儿的胡俊与沈雁菱,有陪着她一块长大、亲如兄姊的南吉及南琴,还有庄子里那些一口一个喊着她阿姊的天真孩童……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叫生活,她在这学会了哭、学会了笑,她不再是那毫无情绪波动的杀人机器,每日以杀戮为生。对她来说,穷不打紧,苦也无所谓,她只想好好护着这些给了她家的感觉的亲人。

  于是云初夏开始积阴德,一来当是还老天爷给的恩情,二来就当为自己攒善行,想着下辈子能不能再投个好胎。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上辈子从不知什么叫做善事,她一腔热血总是打水漂,扳了扳手指算算,她惊觉自己这十多年来,成功办成的好事居然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其余皆是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最终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她这人就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

  感叹了下自己的心酸史,云初夏这才又问:“那小妮呢?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胡小妮,南琴的脸色又垮了下来,“撑是撑过去了,可是……小姐,咱们的银钱就剩下十两了……”

  “十两?”云初夏拧起柳眉,“我半个月前不是才拿回一百两?”

  那一百两正是她从庄浩卿那赚来的,想到庄浩卿,她又是一阵心痛。

  在这个朝代上哪去找这么大方的老板?随随便便打个赏都是一两银子起跳,却因为她一时手贱给弄没了……

  想到庄浩卿听见她要请辞时,为挽留她特意给她涨的五两工资,她的心又是一阵阵的抽疼,忍不住忿忿的想,她那一做好事就惹事的体质怎遇到楚离歌就失灵?若不然,她现在还能过着那好吃又好拿的好日子呢!

  “给小妮看病便去了一半,还有这半个月来,一大家子吃吃喝喝的费用。哦!方才我还拿了三十两给胡叔他们当盘缠,东减西扣就剩这么多了……大夫说小妮这病要富养,之后可不能再只给她吃清粥配萝卜,得餐餐有鱼有肉,还有菜也不能落下,最好再熬些滋补的药膳……”想到每一道菜都得用上银子,南琴便忍不住叹气,“小姐,你说我们要上哪生钱?”

  若是全力养胡小妮,勉强养得起,可其他人怎么办?那些行动不便的大娘和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们怎么办?

  这事,就是上辈子没有自由,钱却多到能淹裤脚的云初夏也忍不住感叹。

  果真是一文钱逼死一条好汉!她总算是知道胡俊为何这么着急了。

  胡小妮这病,放在现代便是单纯的早产儿先天不足,加之后天营养不良,在那随随便便就营养过甚的年代,这病怎么也不致死,偏偏胡小妮投生在染个风寒都能死人的古代。

  想到胡俊这些年为了胡小妮的病愁得白了不少头发,她那张小黑脸也愁得不行,思索了会儿,她道:“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这话让南琴一脸惭愧,“小姐,都怪南琴没——”

  “打住!”云初夏抬起手堵住她的嘴,“你要再说下去,从明儿个开始,咱们便换一换,你去找工作,我来顾酒馆。”

  他们口口声声说她是公主,不能做这等低下之事,犹记得她十岁那年偷偷跑去打杂工,一回来便看见南琴、南吉被打得浑身是伤,原因是看顾不利。

  当时她十分生气,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别人做得,她为何做不得?这国都亡了,还当什么公主?公主这头衔能让她吃饱饭,能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能让她像寻常的小姑娘般无忧无虑?

  不能!

  相反的,正因这该死的身分,她每天过着心惊胆跳的生活,没有一日吃饱。

  他们以为只要不让她知道外头的事,她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却不知她什么都知道。

  看着那些曾经疼她怜她的叔叔伯伯一个一个消失,看着他们留下的妻女哭着喊着,痛不欲生,她如何还能安心的当他们口中的“公主”?

  既然她是他们的公主,是他们的领袖,难道不是该由她保护他们?不是她更应该以身作则?她有手有脚,为何不能为众人尽一份心力?就算她能做的不多,可至少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只会拖累众人。

  众人听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却依然坚持己见,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来护着她,正因她是云翔国最后的一滴血脉,如何肯让她去抛头露面,这风险太大了。

  她当时也是发狠了,直言若是不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要么她自刎、要么她去自首,只要她死了,就不存在复国不复国的问题了。

  这话让众人惊了,却无人认为她是在说笑,最后只能默许她以尊贵的公主之躯去外头打杂赚钱。

  南琴听见这话,脑中立刻浮现那日的浓烟密布,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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