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难怪玄哥儿会那么喜欢,这嘴多甜。」丁意宁跟陈嬷嬷都笑开了。
丁意宁喝了口茶,再抬头,表情就变得有些凝重,这几日只要说到朱哲玄的事,她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但薛吟曦明白,姑母跟自己说这么多,是希望自己能了解,她从来没有不在乎朱哲玄,甚至是心疼的。
「侯爷跟我感情好的时候,玄哥儿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侯爷对玄哥儿严谨相待惯了,做不来对霖哥儿的亲晒,我就算有心改变父子关系,但随着玄哥儿行事愈加荒唐,终是让父子间冲突更大,无力回天。」
屋内,她说的难受,屋外,一个挺拔身影正静静站立。
「我总祈祷上苍怜惜玄哥儿,能有个人给他拥抱,给他冰凉的心一点温暖,可以陪着他。虽然我想成为那个人,但他对我始终排斥,怨我抢走他的父亲,我让霖哥儿去接近他,但他也不喜欢弟弟。霖哥儿时常听父亲说哥哥以前如何用功,如何骑马摔下来都没哭,自己爬起来,寒天泅水,冻僵了仍努力的泅泳到岸边,对哥哥可是崇拜有加。」
朱哲玄喉头微哽,那些事他以为父亲早忘了,没想到竟全说给了弟弟听。
「你不知道,侯爷将这些事说了一遍又一遍,那眸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霖哥儿想学哥哥,但我有孕时怀相不佳,霖哥儿出生后身体就不好,这些年都小心调养着,侯爷不让他去试,霖哥儿还为此不平,一直说要养好身体,向哥哥看齐。」
「我以为在姑父眼里,表哥就是个纨裤世子。」
「不,侯爷认为他只是年轻气盛,莽撞了些,何况人不风流枉少年,侯爷跟我说过,纨裤只是玄哥儿的表相,内里他还保有赤子之心,也许有点幼稚,但心地是好的,这一点我也赞同,玄哥儿心里排斥我,对我有成见,却从没给过我脸色看,霖哥儿缠着他,他虽表现淡漠,但也不曾对他恶言相向。」丁意宁声音温婉,「不瞒你说,玄哥儿每回在外惹事,侯爷处罚他后就会到祠堂对着姊姊的牌位说话,说他没教好儿子,是他的错,还说他罚了玄哥儿,要她不要生气……」
第十一章 家庭关系渐趋缓和(2)
丁意宁还说了很多朱哲玄都不知道的事,随着她的声音,在侯府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再多的怨恨、不甘都变成愧疚,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但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沉重的怎么也提不起来。
屋内的对话不知何时结束了,他依然有些恍惚,直到房门打开。
薛吟曦一看到他先是愣了下,又见他泪流满面,更是一怔,再想到刚刚丁意宁说的话,瞬间明白朱哲玄肯定都听到了。
她从袖里拿出绣帕,抬手要为朱哲玄拭泪,他却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抱紧,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她感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一软,用力回抱他。
*
从那天起,庆宁侯府上下都发现朱哲玄变了,虽然他一样对外面那些狐朋狗友的呼唤听而未闻,任何邀约也不去,一样钻研着那些或破烂或生钥的铁玩意儿,但他对待朱启原、丁意宁跟朱哲霖的态度不一样了。
朱哲玄对丁意宁还是不热络,但每日薛吟曦去替她把脉时他一定陪同,听薛吟曦说完病情后才离去,如此母子情分倒也缓慢增温。
不只如此,他和朱启原的父子关系也是渐入佳境,当丁意宁从薛吟曦口中得知那日朱哲玄听到了她们的对谈后,她便向丈夫建议父子俩敞开心房好好说话。
朱启原听进去了,便在一日晚饭后提议,「陪父亲走走。」
朱哲玄点点头,只是他没想到竟会走到祠堂,朱启原亲自点了两炷香,将一炷交给他,父子俩对着薛氏的牌位举香拜了三拜,再将香插在香炉里。
朱启原也没看儿子,对着牌位就开始说话。
「我带孩子来看你,有些话我只跟你说,没顾虑到儿子的心情,让他的心受伤了,你别怪我,我就是不太会表达。」他深深吸了口长气,「但你一定知道,我对他严格,一来是失去你太痛了,二来我希望我们的儿子文武双全,胸有沟壑,将来成为我们朱家的中流砥柱,这才严厉教养,你能理解我的,是不?」
朱哲玄看着专心对着牌位说话的父亲,逐渐眼眶含泪。
良久,朱启原说:「我想一个人陪陪你母亲。」
朱哲玄哽咽点头,转身离开祠堂,刚走出来就见宋安跟丁佑正在不远处跟朱哲霖说话,而提着灯的朱哲霖显然很不高兴。
「怎么了?」他大步走过去。
「哥哥,你没事吧?父亲有没有打你?哥哥回京至今都没出去荒唐,父亲明明都知道,怎么又带哥哥来祠堂?」
「二少爷,世子爷没事嘛,您看他好好的。」宋安提醒道。
他在担心自己?朱哲玄愣了下。
朱哲霖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他,而后大大的松了口气,「太好了,哥哥,我好担心你又被父亲打。」
朱哲玄觉得这周围的空气一定被加了什么,是甜的!不对,应该是酸甜,他喉头酸酸,心却是甜的,眼眶又热烫热烫的,想哭了。
他努力逼回泪水,看着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弟弟,「哥哥没事,走吧,我听母亲跟吟曦说你画了一幅秋枫离人图,哥哥也想欣赏欣赏。」
「真的?好,哥去我的书房。」朱哲霖直接握住他的手,笑得灿烂。
「我来提灯吧,你以后多吃点,太矮。」
「是,从明天起我会多吃一碗饭。」
宋安跟丁佑走在兄弟俩身后,看着主子拿过二少爷的灯笼照路,两人互看一眼,会心一笑,低声说话。
「我开始觉得表小姐是神,自从她出现在主子的生命中,主子就变了样,好事连连,连陈年心结都解了。」宋安说。
「什么神,表小姐是世子爷的福星。」丁佑摇头。
「对,是福星。」
朱哲玄在撇除成见,不再钻牛角尖后,就看到一些自己以前没看到的事。
套一句薛吟曦说的,换个角度,换个身分,或以一个陌生人的目光去看自己熟悉的人事物,就会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这句话用在朱哲玄身上最明显,这日午后,在侯府后方的练武场,朱哲玄舞动着手中木剑,剑随身形,凌空或俯地,一招一式都见气势,朱哲霖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眼里都是满满的崇拜。
朱哲玄在收剑后,看着他,「想学吗?」见他用力点头,又笑道:「过来。」
朱哲霖眼睛倏地一亮,快步跑上前。
朱哲玄手把手的教起弟弟,时间慢慢流逝,但兄弟俩都不觉得累,一式一式的教着学着。
傍晚时分,橘红色彩霞弥漫天际,在练武场前,陈嬷嬷攥扶着丁意宁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朱哲玄细心的教朱哲霖练剑,朱哲霖专心的眼眸里藏着不敢外露的喜悦。她一直都知道霖哥儿有多喜欢这个哥哥,看着他们这样真好。
朱哲玄也看到她们,拍拍朱哲霖的肩,示意今天到此为止,朱哲霖脸上立即露出明显的失望。
「明天同样的时间再来。」朱哲玄拍拍他的肩。
他眼睛倏地一亮,「好。」
兄弟俩在夕照余晖下走向跟丁意宁跟陈嬷嬷,兄弟俩一起喊,「母亲。」
丁意宁突然有点想哭,这好像是第一次两兄弟一起喊她,她努力忍下泪水,笑着道:「怎么不练了?是母亲打扰你们了?」
朱哲玄温和地看着丁意宁,「今天练太久了,待会儿我会叫宋安拿药膏帮弟弟推拿手臂,不然明天别说举剑,连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她眼眶微红,哽声道:「好,麻烦玄哥儿——不,世子了。」
朱哲玄突然别开脸,「咳,您就叫我玄哥儿吧,呃……那个……白日有太阳还热些,现在傍晚,天凉了,母亲早点回房休息,我、我去找吟曦。」
他尴尬的丢了下句话,就往薛吟曦所居的蔷薇院去。
「哥哥的脸好像红了?」朱哲霖有些困惑。
陈嬷嬷却笑了,世子是害羞了,果然如表小姐所说,是个害羞的大男孩呢。
「母亲,霖哥儿陪你走回院子。」朱哲霖突然又兴奋起来,和平时习惯装老成的模样大不相同,他脸上尽是稚儿娇态。
果然,一路上就听到他变身成话磨,眉飞色舞的说着哥哥怎么教他云云。
*
翌日,丁意宁看着来为自己把脉的薛吟曦,再想到半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夫人要小姐好好观察侯府里的每个人,再决定要不要交换庚帖。
也是,这么好的姑娘,娘家人肯定舍不得的,但她喜爱得紧,她很清楚这个好姑娘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朱哲玄。
「姑母怎么一直盯着我不说话?」薛吟曦不解的问。
「我在想我如今身体已恢复得不错,是不是该张罗你跟玄哥儿的婚事,交换庚帖了?」